满座衣冠(四)
  这是一处翠竹环绕的所在,竿竿青欲滴,个个绿生凉。那一幢架于水上的竹楼便隐在其中。
  水流颤颤,回廊上鸟雀呼情,便听见压抑着的轻吟声,痛快一会儿,痛苦一会儿。
  屋内,那歪了鬓发散了钗环的女子倒在窗下书案上……
  屋外,溪水下游,一个青衣小厮正被两个粗壮婆子按在地上,塞着嘴,他呜呜朝着竹楼叫,每叫一声,那两个婆子便用臭鞋子扇他一回脸,但看他肿胀的红脸皮便可知他的遭遇。
  兰翠也是披头散发,衣裙差点被扯烂了,嘴巴里头塞了一口不知哪个脏婆子的臭袜子,花铃就冷着脸站在他们面前,淡淡道:“在我手里就没有不老实的人。”
  溪水上游,回廊上,玉娇娘缩在凤移花身后,脸色略红,这种时候她恨不得自己没长耳朵,抬眼去看凤移花正和他的目光对上,竟然看见他还在笑,皮笑肉不笑。
  她不知自己是怎么了,看见他这样,嘴巴就缓缓裂开乐了,就是幸灾乐祸的意思。
  他瞪了她一眼,看向那个倚在门前,几乎要把门框抓烂了的杜意浓,目光泛着森森冷意。
  这女子的打算她知道,不过是想借他的手处置杜元春,而她在里面充好人,渔翁得利,趁机得回关青岳的宠爱,进而得到她身为大妇的尊荣。
  此一番他心甘情愿被当成棋子使用不过是看在有利可图的份上,杜元春,是时候该给她一个惨痛的教训了。
  “表哥,我好想你,为何嫁给你的是她不是我。”一边喘息着她一边道。
  “傻瓜,这样不是很好吗,你想我的时候便来府上找我,也便宜。”他粗噶着声音道。
  杜意浓几乎把自己涂的嫣红漂亮的指甲掐断了,她蓦地看向凤移花,眼神冷的要吃人,款步慢行,在凤移花面前停下,双眼几乎冒出火气来,“自己的妻子被别的男人恣意玩弄,你竟然无动于衷,你还是不是男人?!”
  “对于一个早就不放在心上的女人,她是生是死我都不在乎了,还会在乎她和谁相好吗,杜四小姐在设这个局的时候就没有考虑到?我和四小姐不同,四小姐心里还有那个人,而我却早就没了。”他扬唇淡笑,“如若我猜的没错,关世子不仅是杜元春的青梅竹马,也该是你的青梅竹马才对,可惜的是,他们是同年相知,而你却比他小了四岁,他和杜元春浓情蜜意时,他还把你当成个小女孩看,是也不是?”
  “说那么多做什么,你还不是忌讳着关青岳的势力,你这个千年王八,你这个懦夫!”她不敢把满心的悲愤和不满发泄在关青岳身上,就直接对着凤移花开火,猛然的提高音量引得屋里偷|情的那对人吓的,一个慌张失措提裤子,一个花容失色护胸怀。
  “谁!”关青岳连忙离开杜元春,裤子还没提上就被杜意浓踹开了屋门。
  “关青岳,你欺人太甚!”杜意浓一见屋里衣衫不整的夫婿就哭了起来,娇娘发誓,她真的看见杜意浓在闯门之前拿帕子抹了一下脸,顿时,原本冷如冰雪的脸便换了个模样,梨花带雨,我见犹怜,悲伤凄哭,此等变脸的功夫让她大开眼界。
  “大爷!”杜元春拢着衣裙,抬眼看见站在门口的凤移花,那脸“唰”的一下就成了一张白纸。
  “春娘在此好生的快活啊。”凤移花歪在门框上,态度颇为吊儿郎当。
  “意浓,你小声些,别胡闹。”关青岳死死抱住哭的泪人一般的杜意浓,低声呵斥,这便刚安抚住了自己的妻子,那边便看向凤移花,面带不悦,“花世兄,随便闯入旁人的私密院落这可是有失礼数的事儿,你先出去。”
  娇娘张了张嘴,看着那个关青岳真个打从心底里佩服,已被抓奸在床了,他竟还能如此坦然的面对凤移花,这人的脸皮究竟得有多厚。
  “失礼了。”凤移花笑了笑,好心的把房门一关,拉着她便退了出来。
  娇娘傻傻的看着凤移花,眼睛都直了,这是什么情况?
  凤移花点了点她的鼻子把她从震惊里拉出来,“让你装哑巴你还真成哑巴了不成?”
  “可是……”那屋里你妻子正和人通奸哎。
  “三年前我就知道了。”凤移花淡淡道。
  “那为何……”为何不采取行动,是抓|奸抓不着吗?
  “我的处境是在三年前才开始好起来的。前一刻我知道了她和关青岳通|奸的事儿,后一刻我救了一个昆仑奴,再往后,这个昆仑奴帮我赚了很多金子回来,你不知,在没遇上阿金之前,我每月所领的月钱都不够花,在外面奔波想找个门路都被人讥笑。你说,我该不该感谢她?”
  娇娘没有参与他的过去,不曾身临其境,可是心里却难受起来,悄悄握住他的手,默默偎近他。
  “傻姑娘。”他轻轻一笑,抱住她,嘘了一声道:“仔细听里面的动静,很有趣。”
  “你真是……哭什么,乖。”他抱紧她,依旧笑道:“好吧,我跟你说实话,三年前刚知道的时候有些难受,三年过去之后,再看真的没感觉了。有没有觉得,我正如杜意浓骂的,是个懦夫。”
  娇娘摇摇头,难受的想,一个有权有势的世子,一个无权无钱的庶子,如何反抗去。
  屋里,杜意浓也不像泼妇似得去扯杜元春,而是小意温顺的窝在关青岳怀里哭,边哭边道:“你若是嫌我碍事便把我发配到范阳老家去,我带着孩子去守祖产,一辈子也不来烦扰你,我成全你们还不行,让你们长长久久的做夫妻。只是,我要奉劝你们一句,你们一个是我表哥,一个是我的长姐,我是可以对你们睁一眼闭一眼,可是外面站着的那个恐怕不乐意,爷,你给人戴了绿帽子了,人家可不会放过你。”
  “他不敢。”关青岳胸有成竹道。
  “知人知面不知心,你怎就知他肚里是怎么想的。还是小心点为好。”
  “我会安抚他的。”杜元春的脸色虽还有些难看,但是已平静了下来,她一边整理衣裙一边冷眼看着杜意浓在那里演戏,淡淡道:“表哥,我为了你可是什么都豁出去了,你若负我,我便和你同归于尽。”
  “春娘,你知道我的心,我怎会……”关青岳刚要松开杜意浓,杜意浓黛眉一蹙,捂住胸口痛苦呻,吟,“世子爷,妾心疼。”
  “怎么了?”关青岳连忙将她抱起放到里面的床上,抬眼一看就被杜意浓的两眼清泪打动了,“意浓,你……”
  “表哥,你只记得和你玩闹的大姐,却不记得始终跟在你们身后像个小尾巴似得我了。”她的声音悲切之极,关青岳那颗怜香惜玉的心顿时就软了,也轰然想起了那个总是跟在他身后表哥表哥叫着的小粉团儿。
  人家正经夫妻在那里浓情蜜意便显得她这个外人有些多余,杜元春的心蓦地疼了一下,转身去开门,便见凤移花正抱着娇娘,她踉跄后退,面如土色,恍然间发现,这两个男人似乎都将不属于她了。
  她慌了,怒声道:“贱人,你在做什么?”竟是率先发难了。
  凤移花松开娇娘,没有任何征兆,扬手就甩了杜元春一巴掌,淡淡道:“贱人,以后最好夹起尾巴做人,若再让我听见一句你骂她,你就别怪我心狠。和奸者,男女各徒一年半,有夫者二年。眼下他是权势高于我,我奈何不得他,可是春娘,你焉知,几年后我不会高过他?”
  杜元春捂着红肿的脸,又羞又怒,气的口不择言道:“就你吗,便是再给你一百年你也别想封侯拜相。我告诉你,当初嫁给你这个瘸子我就是打着这个主意,不然,你以为,我会心甘情愿嫁给你?!别做梦了!我告诉你,你最好给我嘴巴严一点,不然,我表哥不会放过你的。”
  “春娘,你先回屋里呆着去,我来和他说。”关青岳整理好仪容之后,衣冠楚楚的站在门口道。
  “表哥,我还以为你只要她,把我忘了呢,你看看我的脸,是他打的。”杜元春娇声道。
  关青岳不悦的瞪了凤移花一眼,安抚的拍拍她的手,“你先进去,待会儿我亲自给你上药,没什么大不了的,我都会解决的。”
  杜元春点了点头,斜睨了一眼玉娇娘。
  娇娘实在忍不住,呸了他一口。
  关青岳冷眼瞅了娇娘一眼,眸光一亮,“你是……”
  凤移花蓦地握紧了拳头,一双眼顿时凝聚起杀意将玉娇娘挡在了身后。
  “花世兄,别紧张,我只是问问,你真以为我是什么女人都要的吗。”关青岳背手在后,在凤移花跟前踱了几步,用着施恩的口气道:“这样吧,我想法儿把你的官职再往上提一提,花世兄,识时务者为俊杰,你可明白我的意思吗?”
  他的态度,把娇娘气的心头火气,怎会有这样的人,霸占人,妻,霸占的理直气壮,霸占完了,收紧裤腰带之后,再拍拍凤移花的肩膀说,我会给你升官的。
  好像在说,睡你老婆是看得起你,若是可以,弄出一场意外事故来,弄死你,长长久久霸占你的未亡人都可,所以,你给我乖一点,老实一点,若是听话,便许你锦绣前程。
  娇娘的手一疼,蓦地便垂下了眼,她的心里在滴泪,可凤移花的心里却在滴血,这个男人究竟得有多大的忍性才能保证不错手杀了眼前这个混蛋!
  然而现在,即便是再怒,也不能动这个关青岳。玉娇娘怕凤移花忍不住,慌忙拽紧他的袖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