搬家
  羽林军中郎将,这只是他挣脱束缚的起始。
  凤移花望着天际青云,神情坚毅,那站立的英姿越见俊挺。
  喜儿捧着圣旨追出来,掀开帘子时正看见那道被拉的很长的背影,如劲挺的青竹。
  凤移花听见身后的响动,回转头来便是一笑,“喜儿。”
  喜儿望着那笑恍惚了一下,心口猛的一跳,她不自然的垂下了头,恭敬的双手奉上装了圣旨的紫檀木雕花盒,“大爷,老太太让您自己保管,待侯爷下衙回来,再商议将圣旨供奉到祠堂的事情。”
  “知道了。”凤移花接过盒子,挥手道:“你回去服侍老太太吧,我去后面看看。”
  说罢,转身便走,彷佛刚才那笑是被风偶尔吹来的一朵轻云。
  喜儿站在门口,反复回味儿了一下方才的感觉,皱了皱眉,返身回了屋。
  后罩房里,娇娘正闭门换衣,床帐都垂了下来,当凤移花来时,便见落霞和姜妈妈正坐在门口安置的桌椅上嗑瓜子闲聊。
  “大爷。”不爱吃瓜子,也不擅长聊鸡毛蒜皮的落霞先看见了凤移花便起身行礼。
  姜妈妈忙把手心里攥的瓜子往盘子里一扔便也蹲身行礼。
  “你们姨奶奶呢?”凤移花看见满地瓜子皮也没说什么,女人们聚在一起嗑瓜子的场景他见得多了。
  “在屋里换衣裳。”姜妈妈抢着回答,并奉上一枚讨好的笑。
  “这个时辰换的什么衣裳?”他一挑眉,心中好奇便直接轻轻推开了门。
  落霞正要跟上去伺候,姜妈妈一把抓住她的手臂,笑瞪了她一眼,悄悄道:“没眼色的丫头,这个时候你怎能进去打扰。”见落霞一副懵懂模样,姜妈妈笑的有些暧昧,拉着落霞重新坐下道:“你们小姑娘家家的懂什么,还得我这老婆子为咱们姨奶奶多打算打算,纵然有了孕,该争宠时还得争宠,在侯府可不比在姜府,那迎春院里大爷的妾可不少。”
  正要穿肚兜的娇娘听着了脚步声,还以为是落霞或者姜妈妈进来了,便道:“换个衣裳罢了不需你们帮忙,快出去玩吧。”
  过了午后,这阴面的房子便有些暗,因此娇娘都是在床头上点一盏灯的,此时,却正好便宜了凤移花的眼睛。
  便见,昏黄的灯光映照下,那樱草色的纱帐上映出了一道玲珑有致的女子曲线……
  “我来帮你可好?”凤移花一笑,也不掀床帐,隔着柔滑的布料便去搂她。
  冷不丁的一道男声使娇娘微惊了一下,待听出是他的声音,便忙嗔怪的拍打他伸过来的手掌,“等一下,让我先把裙子穿上。”
  “爷来帮你,别害羞。”说罢,扯开床帐便要往里头钻。
  娇娘忙浅叫起来,“不行,我还没穿、没……”
  正手忙脚乱的不知是拉被子盖住自己好,还是捏住床帘子不让他进来好呢,这人便如泥鳅似得探了脑袋进来,目光望着她只着了一件红肚兜的身子登时便起了念头。
  “你这人,怎么能这样呢,怎么能这样呢。”娇娘一边红着脸嘟囔一边忙去扯被子盖住自己。
  “别,就这样让爷瞧瞧。”凤移花握住她的手,利落的踢掉靴子爬上床,便将人往自己怀里扯。
  她只觉羞窘难当,他扯她,她便扯被子,两个人顿时开始了一场小小的拉锯战,一个要看,一个不给看,起初娇娘还肃着小脸,严谨推拒,到后来见他始终在笑,目光在她身上逡巡,始终不让她盖被子,她索性自欺欺人到底,扑向他,一把搂住他的脖颈,下巴搁在他的肩膀上,破罐子破摔道:“看吧,看吧,不管你了。”
  “真的给看?”他靠向后墙,一双有力的臂膀将人抱在怀里。
  “那你不能胡闹。”娇娘被扣住腰肢动弹不得,只能强迫自己语调严厉一点的呵斥他。
  只是她的声腔让她吃亏,听在凤移花耳里便是娇软婉转的邀请。
  他俯首把自己的下巴搁在娇娘的肩膀上,也不立即乱动,只是垂下眼眸望向她肚兜上的刺绣,道:“上面绣的是蝴蝶哦。”
  娇娘转头望着他的头顶,再次气咻咻的重申,“不准胡闹听到没?”
  “爷只是对你这肚兜上的花纹感兴趣,嗯,这是蝴蝶吗?”他又极为认真的研究起来,“看着像蛾子,不用说了,这一定是你自己绣的。”
  “才不是。”娇娘立马反驳,“你那是什么眼神,这几只蝴蝶明明绣的那么栩栩如生,怎会认成是蛾子呢。”
  “我说是蛾子就是蛾子。”
  娇娘哑口无言,气的转过头就想咬他,不想他如那伺机而动的豹子似得,她一转头,他便迎上来吃住了她的唇儿,捧着她的后脑勺便是一通深吻。
  额头抵着额头,凤移花低低道:“娇娘,爷今日高兴。”
  只这一句,娇娘便觉自己的心整个都化成了水,便轻抚他的脸颊道:“我也为你高兴。”
  凤移花在她的眼睛上落下两个吻,满足的道:“我知道。”
  娇娘软软的往他怀里缩,眸光水润的睨了他一眼,他便笑起来吻她汗湿的耳根,“这回儿先饶了你,看在你肚子里揣着孩儿的份上。”
  “你方才那样激动,我、我真的以为你会不管不顾。”娇娘抚上他的脸,又缓缓笑了,笑靥微羞,“可是想到上次在梳妆台上,你竟也是忍住了,只是浅浅的,我便信了你,不会伤害我和孩子。我、我也不想扫了你的兴,今天是你的好日子。”
  “傻姑娘。”他心中荡漾起圈圈涟漪,便想,原来感动是这样容易,如同丝丝缕缕的雨,不知不觉便润泽了大地。
  “是爷不好,孟浪了,但,对着你,方才着实没忍住。”他笑着吻她,轻轻抱着,眷恋的紧。
  就这么依偎了一会儿,娇娘困倦的要闭眼,便低声道:“别忙着闭眼,待会儿可要搬家,我既回来了,你便不能总住在老太太这里了。”
  “随意搬去哪里。”娇娘模模糊糊的道,这会儿她只想睡。
  凤移花见她实在倦懒,便让她躺着,自己下了床去安排。
  至晚膳过后,天色黑沉,侯府里安静下来时,他这才抱起娇娘往迎春院去,那春景阁此时已布置妥当了。
  深夜寂寂,床榻上凤移花怀里的玉娇娘一双黛眉紧蹙,额上汗珠滚滚。
  “抓住她!”
  “别让她跑了不好跟大爷交待。”
  “快,她跑进那条巷子了。”
  好累,真的好累。
  玉娇娘扶着墙壁在漆黑的夜里大口的喘息,忽然她轻呼一声连忙捂住嘴就向后倒去。
  “谁?!”
  “求求你们救救我。”玉娇娘压低声音带着哭腔跪地哀求。
  “栓儿,赶紧去把门关上。”
  “好嘞。”
  玉娇娘被扶进了屋在一个凳子上坐着,借着昏暗的灯光玉娇娘看着眼前这个老大爷心里感激不尽,“谢谢你们。”
  老大爷走近,用灯照了照玉娇娘的脸,忽然邪笑起来,“好俊的闺女。”
  “爹。”被叫做栓儿的男人搓着手,看着玉娇娘流着口涎道:“爹,咱俩光棍今晚上有福了。”
  玉娇娘看着这爷俩一下白了脸,颤抖着站起来,“谢谢你们,我、我还是走吧。”
  “走?你往哪儿走。”
  说着话,两个那人就围拢了上来动手动脚。
  玉娇娘吓的尖叫。
  “救命,救命啊——”
  老的那个一把捂住玉娇娘的嘴,小的那个就开始解玉娇娘的裤腰带,就在这时候门被踹开了,呼啦啦进来了许多人。
  “就在这家里,把玉娇娘给我搜出来。”拿着一只绣花鞋,老嬷嬷一脸严酷,“捉拿逃奴,谁敢窝藏就等着吃官司吧。”
  当屋门被撞开,当玉娇娘看见来的老嬷嬷登时泪流满面。
  她不跑了,她再也不跑了。
  老嬷嬷从上到下把玉娇娘打量了一遍,见她衣裳还算完整长吐出一口气,冷着脸道:“还跑不跑了?”
  玉娇娘已经吓软了腿,抱着老嬷嬷的胳膊哭着摇头。
  “我不跑了,再也不跑了。”
  与其被古代这些没人性的男人糟践,还不如跟了凤移花。
  至少凤移花年轻、长得好看,还能拿她当个活物养着。
  她现在对古代的男人彻底不抱任何希望了。
  老嬷嬷扶着玉娇娘冷笑,“不见棺材不掉泪,吃着亏了才老实了,实话告诉你,想做咱们大爷女人的小娘子多的是,和外头那些女人比,你掉进福窝窝了。”
  玉娇娘赶紧点头,满心恐惧,满目慌茫绝望,喃喃重复,“我不跑了,再也不跑了。”
  “娇娘,醒醒。”
  玉娇娘睁开眼,缓缓转头看向凤移花,伸手就抱紧了他。
  “做噩梦了?”
  玉娇娘点头。
  实际上,她时时都会做这个梦,那条漆黑狭窄的巷子,那两个畜生一样的父子,每一次都有所不同,可每一次都让她绝望,每一次都让她不得不拿凤移花当最后一根救命稻草,讨好他,讨好他,讨好他……
  “没事,我就睡在你旁边,睡吧。”
  玉娇娘搂紧凤移花,又乖巧的点头,“是我不好,把你闹醒了。”
  凤移花拍拍玉娇娘打了个哈欠,“睡吧。”
  “嗯。”玉娇娘不敢再吱声闭了嘴。
  翌日清晨,惠风和畅,天朗气清,老太太兴致好,便让人收拾了院子里的暖亭出来,她去那边躺着逗鸟玩。
  “抱回去的?”老太太不愉的蹙起雪白眉毛。
  “是。”喜儿回禀,“昨夜的事儿,守门的婆子亲眼见着的,今儿早上便碎嘴,在咱们院子里乱说话,让奴婢狠罚了一顿,算是止住了,不会往外传的。”
  “你做的对。”老太太挑着一柄细长的玉勺子往鹦鹉的小瓷碗里添了些许炒黄的小米,不轻不重的道:“这男人呦,不管大的小的,这心里只要是疼着了一个人,怎么压也是压不住的。喜儿,你说,这玉姨娘和当初的姜姨娘,哪个的福气大?”
  喜儿心知大爷昨夜之举触着了老太太的底线,忙道:“姜姨奶奶现在在大太太跟前也是服服帖帖的,何况,大奶奶和大太太相比,大奶奶更精明些,相貌也出众,玉姨奶奶在大奶奶跟前可讨不了好。”
  “不是这话。”老太太逗着桑桑说话,面无表情道:“男人这心若是偏了,十头牛都拉不回来,若他一心一意要讨好那个,春娘可奈何不了他,我的花儿我心中有数,受他姨娘的影响深,固执着呢。只是,春娘这些年做的也过分了些,暂且就让她吃吃苦头吧,待有了好时机我在放她出来便是,这妻就是妻,妾就是妾,怎能本末倒置,妻不妻,妾不妾,那可是乱家的根源,我是绝对不容许的。”
  “老太太说的是。”喜儿轻轻附和,一边将一颗颗剥好的瓜子仁儿放在水晶盘里一边想着玉姨娘这个人的行径、作态,便道:“不是奴婢要为玉姨娘说什么好话,奴婢也没收谁的好处。”喜儿笑道:“奴婢是您身边的得意儿人,谁也收买不了,就事论事的说,玉姨娘这个人很纯粹,也是个聪明的多情人。”
  老太太放下小玉勺子捡了瓜子仁吃,苍白的眉毛微蹙,道:“玉姨娘啊,你说的不错,那是一个聪明的多情人。可是我怕啊,我怕她给花儿的情太真了,若这情意是春娘给的,夫妻琴瑟和鸣,那才是兴家的根本。我这心里不安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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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前尘往事:
  庭院中披红挂彩,宾客喧嚣,这屋里却冷冰冰的,紫檀八仙桌翻倒在地,四脚椅子砸的到处都是。
  床榻上,锦被凌乱,一个披头散发的少年蜷缩着,面对着墙壁。
  门被推开,走来了一个身披红嫁衣的新娘,新娘模样清丽绝伦,气质高华,真是一个地地道道的大美人。
  美眸流转,望向那颓废如犬的少年,眸光微露轻蔑,转瞬又被贤惠大方所取代。
  莲步轻挪靠近床沿,登时那床上少年怒骂一声:“滚出去!”遂即一个青瓷花瓶就砸了过来,美人轻呼,连连后退,贝齿咬啮着红唇,一鼓作气上前,一把将少年拽着翻过身来面对面。
  少年呼吸一窒,心想:这女子真美,美的清丽脱俗。又见她穿着一身红嫁衣,便知道她便是长辈给他娶回来的新娘了。可他这样一个残废,怎能再去祸害人家一个好端端的姑娘。语气便尖锐起来,“你是什么贱东西,也配坐在我的床上,给我滚出去!”
  美人一拧眉,冷笑道:“断了一条腿就以为自己生无可恋了吗,你这样作践自己,把疼爱你的老祖母放在何地,你可知道为了促成我们这段姻缘,你的老祖母亲自去我们府上提亲,言辞恳切几近哀求。”
  少年痛苦的捂住眼,不让眼泪留给外人看。
  “你记住,我是你的妻子,我叫杜元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