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30 章
  君行之看着祁丹朱头顶柔软的发丝, 手不自觉抬了起来,待反应过来, 连忙将手握成拳, 放到唇边低咳了一声,“公主如此做,是为我?”
  他刚才在来的路上已经听钱衡说了事情的经过, 很快便猜到了原因。
  他以为他成功将事情隐瞒下来, 没想到祁丹朱早就已经知道了。
  祁丹朱听到他的话,没有丝毫矜持地点了点头, 一脸‘你还用问’的表情, 理所当然道:“当然是为了先生, 不然我还能为了正义么?”
  周围竖着耳朵偷听的学子们忍不住咂舌, 传言果然不假, 九公主做事不问对错, 只看喜不喜欢,她无论做什么,都只是兴之所至罢了。
  君行之心底一软, “……多谢。”
  祁丹朱笑了笑, 回头嫌弃地看了一眼学堂, 道:“先生, 这样不讲道理的学堂, 你不待也罢, 我们这就回去收拾行李, 现在就离开这间破书院。”
  君行之道:“我已经在托人找房屋,有些眉目了,等妥善之后我就搬过去, 殿下为我做的已经够多了, 不必再为我费心。”
  他本来也没想再在这间学堂里再呆下去,他是来安心读书的,既然琼山书院不愿要他,他也没有继续待下去的理由,大不了换个地方学习罢了。
  祁丹朱听到他的话,不用想也知道,君行之寻找的新住处和新书堂必定又是偏僻、狭小之地,那样的地方如何能安心备考?
  她若赏赐房屋给君行之住,以君行之的性子定然是不愿意的。
  还好她搞定了姜仁扈这个老顽固才来这里。
  祁丹朱得意一笑,开口道:“先生,我已经给你寻到一名良师,你师父虽然穷了一些,不过他官邸很大,你过去挑一间房住即可。”
  君行之刚想说话,祁丹朱又道:“他这个人抠门的很,府上只有一对哑奴夫妇在照顾他的饮食起居,他年纪大了,哑奴夫妇年纪也大了,多有不便,你搬过去之后,正好可以就近照顾他。”
  周围的人纷纷竖起耳朵,心中有些不屑,琼山书院是盛京最大、最好的书院,就算有些没落了,也比别处好,九公主就算再有本事,也找不到比这更好的书院了。
  他们忍不住有些幸灾乐祸,君行之本来是他们之中的佼佼者,待君行之到了其他书院,说不定功课就耽误了,等到春闱的时候,也许还不如他们呢。
  他们心中默叹了一声‘红颜祸水’,面上却不敢显露半分,只在心里偷笑。
  君行之微微沉吟,问道:“不知殿下所说的良师是何人?”
  “姜仁扈,姜太傅。”
  众人面色一变,纷纷抬头望了过来,难以置信地张大眼睛。
  姜仁扈才高八斗,若说是盛京第二文人,便无人敢认第一,他是出名的不收徒弟,这些年来多少达官显贵上门求学,他都将人拒之门外,直到这几年,众人才不得不逐渐打消了拜他为师的念头。
  九公主真的能请他出山?
  君行之也有些错愕,诧异地看着祁丹朱。
  祁丹朱眉目含笑,道:“先生对这个师父可还满意?”
  君行之张了张嘴,能拜姜仁扈为师,他自然是求之不得,但姜仁扈既然不愿收徒,祁丹朱必定是千辛万苦才让其答应下来。
  祁丹朱看出他眼中的犹豫,直接抢话道:“先生可不能拒绝我,我费了好多唇舌,那个臭老头才答应下来的,你若拒绝了,我会很伤心的。”
  君行之忽然明白祁丹朱这几日为何没有来琼山书院,他心中划过一抹暖意,弯唇笑了笑。
  他没有再拒绝,颔首道:“那便多谢殿下了。”
  祁丹朱一番苦心,他不能浪费。
  祁丹朱不由弯唇一笑,赶紧催促君行之回去收拾行李。
  众学子目送他们走远,面面相觑,再也不见了刚才的幸灾乐祸,眼中满是羡慕。
  能得九公主青睐,这是何其美事啊!
  君行之本来也没带太多东西,很快就收拾好了,祁丹朱看着君行之的包袱,莫名有些不好意思。
  君行之因为她的缘故,最近一直搬来搬去,她难得生出一点愧疚。
  不过九公主的愧疚,来得快,去得也快,她看到传说中那只毛驴之后,很快便笑了起来。
  她走到驴车前,有些好奇地摸了一下小毛驴的耳朵,“这就是驴?”
  灰秃秃的毛驴瞥了祁丹朱一眼,嘴里喷着气,甩了甩头,模样儿看起来有些滑稽。
  祁丹朱忍不住笑,又伸手摸了一下它的耳朵。
  君行之点了点头,道:“它没个轻重,殿下千金贵体,离它远一点。”
  祁丹朱乖乖后退一步,毛驴在原地蹬了蹬腿,哼唧了两声。
  君行之将行李放到驴车上,道:“殿下,你去乘软轿下山吧,我赶驴车过去。”
  君行之身穿浅色布衣,乌发扎着同色布带,头上没有玉冠,也没有金簪,可他只是长身玉立地站在那里,便无端比别人高贵几分。
  他牵着驴车的动作无比坦然,仿佛他做任何事,无论高低贵贱,都一样游刃有余。
  祁丹朱莞尔一笑,围着驴车转了一圈,忽然跳到驴车上,双腿晃了晃,声音清脆道:“那我要坐驴车。”
  君行之一愣,牵着毛驴的手顿了一下。
  扈从们赶紧跪下,惊慌失措地阻止,“殿下!万万使不得啊!您身娇体贵,怎么能乘坐驴车?”
  祁丹朱轻抬下颌,“先生坐得,我为何坐不得?”
  扈从们还想再劝,却不敢说君行之的不是,只能不断道:“那不一样!那不一样啊!”
  “闭嘴。”祁丹朱故意瞪了他们一眼,他们赶紧闭了嘴,不敢再多说一个字。
  祁丹朱心意已决,到处摸了摸,觉得这驴车甚是新奇有趣。
  君行之眼底流露出几丝无奈,低声劝道:“丹朱,你是堂堂公主,乘坐驴车确实不合适,此时如果传出去于你名声有损。”
  “谁说公主就不能坐驴车?再说了,我还有什么名声可言?”祁丹朱不以为意,晃着腿道:“整个盛京无论谁提起我,首先都会说我是一个被宠坏的小公主,嚣张跋扈,目无尊长,没有丝毫礼法可言。”
  君行之蹙眉,虽然知道她是在拿自己打趣,还是忍不住沉声道:“你很好,无需听别人胡言。”
  “先生说得对。”祁丹朱笑了笑,含笑望着他,“我既无需听别人胡言,又何必在乎别人用什么眼光看我?我看这驴车就甚是新鲜,想坐便坐,旁人爱说什么就说什么去。”
  小毛驴像听懂了一样,踢了踢腿,直了直脖子,从嘴里喷出一口骄傲的气来,祁丹朱忍不住笑了一下,抬手摸了摸它。
  君行之看着她没有再劝,她像如今这样肆意鲜活的活着,就很好。
  扈从们不得不从,最后只得想尽办法地往祁丹朱屁股底下放了一个软垫,再三确认驴车不会硌伤公主的千金贵体之后,才任由她去了。
  如果不是祁丹朱阻止,他们简直想把这驴车布置的富丽堂皇,比马车还要华丽才好。
  不管怎么样,祁丹朱终于称心如意的坐上了驴车。
  今日阳光明媚,天空碧蓝如洗,山上风景独好,野花还未落,树枝还见绿,鸟鸣声清脆,流水声潺潺,从琼山书院下山的路还算平坦。
  君行之牵着毛驴,驴车上放着几个包袱,祁丹朱坐在前面,手里拿着两根路边拽来的狗尾巴草,嘴里哼着不知从哪听来的民间小曲。
  她一路看着沿途的风景,双腿随着小曲轻快地晃来晃去,只觉眼前的景致别有一番滋味。
  君行之走在前面,听着身后轻快的小调,不自觉弯唇浅笑了一下。
  祁丹朱将手里的两根狗尾巴草缠绕在一起,眉眼弯弯的递到君行之面前,声音透着兴奋道:“先生,你快看,像不像兔耳朵?”
  君行之看着毛茸茸的狗尾巴草,轻勾唇角,吐出一个字来,“像。”
  祁丹朱欣然笑了起来,声音清越如银铃,灵动悦耳,让这条路都变得鲜活起来。
  这一天,长街上的人都看到了惊奇的一幕。
  一位衣着华丽的美人坐在驴车上,手里拿着两根跟她极为不相衬的狗尾巴草,头上的金步摇在阳光下熠熠生辉。
  她笑得一脸开心,双腿悬在空中不时晃动两下,红裙翻飞,层层裙摆仿若即将腾空而起的凤凰,艳若桃李,灿若明珠。
  牵着驴车的男子,一身布衣走在前面,随穿着普通,但面容如玉,气宇不凡,跟那女子极为相衬。
  两人眉眼如画,如仙似玉,若不是那毛驴时常出来煞风景地出来晃晃头,这幅画面实在是赏心悦目极了。
  路人们忍不住停下脚步多看上几眼,只觉神仙眷侣亦不过如此。
  姜仁扈站在太傅府门口的石狮子旁,远远地看到坐毛驴而来的祁丹朱,还有在前面牵着毛驴君行之,忍不住以手扶额,甚是头疼。
  他老人家活了这么多年,第一次觉得前途渺渺,想要拎着包袱跑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