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4节
  袁磊把行李箱放进车里,去医院给艾嘉办手续。
  艾嘉看着面前这套她最喜欢的粉色衣服,知道是袁磊从家里拿来的。艾欣秀扶着她换衣服,艾嘉轻轻喊妈妈。艾欣秀停下来,问她怎么了。
  艾嘉问她:“宝宝会去哪里?”
  袁磊正巧拿着一叠单据进病房,隔着一道遮光帘,他顿住脚步。大男子汉一个垂着头,压着胸腔里的痛苦,等帘子拉开又换上笑,说:“可以走了。”
  艾嘉避开他的手,艾欣秀忙扶住她,袁磊已经习惯她这样,没事人一般把手□□口袋里。
  徐元深早等在楼下,见他们下来了忙把车门拉开,可袁磊说:“爸,让艾嘉坐我的车吧。”
  他跟单位请了假,要亲自把艾嘉送回b市。
  徐元深对袁磊也是有气的,这些天都不怎么理他,此刻看着艾嘉,如果闺女不肯他一定帮忙。
  袁磊转身跟艾嘉说:“你坐我的车,我有几句话要跟你说,行吗?”
  艾嘉回头看了一眼,袁磊今天开的是那辆大切诺基。
  她轻轻地点了点头。
  于是上路,袁磊的车跟在徐元深后头,从s市到b市的这条高速他跑过好多次,每回都超速,只有这次,规规矩矩控制在六十公里,希望在路上的时间越多越好。
  ***
  车上艾嘉不说话,天气已经慢慢转凉,她腿上搭一条小毯,袁磊把空调温度升高,问她喝不喝水。
  艾嘉摇摇头,这一路的风景她看过好多次,心情不同,感受也不同,上一次,是他们得知宝宝的到来,这一次,是他们一起送走了他。
  “艾嘉。”袁磊注视着路况,分神与她说,“我每天都会给你打电话,你生气归生气,记得接,别让我担心。”
  艾嘉:“……”
  “有什么忘了带的告诉我,我给你送过来。”
  艾嘉:“……”
  “有什么想吃的也告诉我。”
  艾嘉:“……”
  一辆车按了喇叭超车,忽见车尾灯蛇形闪过,前头徐元深的车突然放慢,袁磊跟着踩刹车,看见那辆超车的车因为爆胎撞上了护栏。
  袁磊打转向灯避开,重新提速前往艾嘉那边看了看,见她的目光也投向出了车祸的车,见里头的人没有大碍,从车上下来打求助电话后,准备转头,正巧与袁磊的目光撞在一起。
  她最近都避着不看他,突然这般撞上,视线胶着在一起缠着丝,她才看清他眼里的疲惫。
  袁磊无法分神,只能让视线重新回到前方,刚才要说的话已经记不得,久久之后哑声说:“我等你回来。”
  他果然说到做到,从这天开始,每天给艾嘉打一个电话,有时候是在单位,审完犯人精疲力尽,点一根烟与她说话,有时候是在家里,坐在书房里翻她喜欢的小说。
  他一人回去陪袁青田和陈玉萍吃饭,袁青田问他:“嘉嘉怎么没回来?”
  袁磊说:“她赶稿子。”
  “你别让她太累,对身体不好,电脑辐射大,对孩子也不好。”袁青田一想起艾嘉肚子里怀着个小宝宝,就乐得笑开来。
  袁磊垂眼嗯了声。
  陈玉萍躲在厨房里不出来,袁磊说进去帮忙,看见他妈在叹气,头上又多两根白发。
  而在b市,艾嘉的身体恢复了一些,但状态还是不好。艾嘉睡在自己的闺房里,每晚都会哭,她觉得自己没办法走出去,能感觉到的越来越压抑,越来越无助。
  艾欣秀都看在眼里,某一天把她推出门。
  她拢紧了衣服下楼,突然愣住了。
  楼下停着一辆黑车,浩浩靠在车门上,与从前的每一次一样,在她需要的时候出现。
  艾嘉忽地向他跑去,她以为他已经走了,她以为他再也不会见她了。
  如果那天她没有出门,如果她没有让连茜上车,是不是一切就会不一样?
  浩浩照旧揉乱她的头发,冲她笑,喊她:“艾小嘉!”
  艾嘉眼眶含泪,话未说泪先掉,他低声道:“哭吧,没事,不笑话你。”
  艾嘉这几天已经把这辈子的眼泪都哭完了,却还是忍不住。
  这个从小陪她一起长大的男孩,终于又回到了她的身边,真好。知道他要离开的时候,她的心里空了一块,这无关爱情,对她来说却十分重要。
  艾嘉觉得自己阴郁的心突然破了道口子,拉着他像小时候那样说自己的委屈:“浩浩,宝宝没有了。”
  浩浩一下下,将被他揉乱的长发重新整理,回想起那天,他的航班就要启程,这一走,能抛开很多事,或许真的不再回来。可他没走,其实已经在这楼下守了好几天。
  浩浩拉开车门,说:“走,我带你去散散心。”
  ***
  浩浩带她游车河,b市的夜晚不比s市热闹,这个点城里车不少,一路几个红绿灯走走停停,再往偏一点的地方就能跑上速度,浩浩常玩车的地方就在那儿。艾嘉坐在车里,看着夜间的盏盏车灯,她眼里有泪,车灯被染上一圈大大的光晕,边界模糊不已,像一个个小小的太阳。
  其实不止是那天不该出门,如果要算,她就不应该认识连茜,如果不认识她,会不会就能避开这场灾难?
  艾嘉脱了鞋,把脚放到座椅上抱住,换了个姿势坐,心里想,那就应该连袁磊都不认识,这样才能彻底避开,可她能做到吗?艾嘉抹了抹眼,这个假设不能成立。
  她对他很失望,她很生气,她不想理他不想见他不想跟他说话,可就算这样,她也没想过生气之外的其他事。
  周围的车辆越来越少,再往前开就是跨江大桥,艾嘉突然发觉自己已经不在乎袁磊是不是爱她了,这个认知让她很气馁,也很无奈,以后,再也不会傻兮兮地问他这个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