咸阳
  抱着孩子的妇人忽然浑身软了下去,小女孩跌落在地上,慌张的伸手摇动妇人却怎么都得不到半分回应。茫然的环顾四周,最后视线落在宋佩瑜他们站着的地方。
  小女孩脸颊深深的凹陷下去,浑身脏兮兮的就像是在泥水里打过滚又晾干似的,怯怯的目光无端让人心疼。
  宋佩瑜木着脸移开看向小女孩的目光,身体却无法避免因为小女孩的求助的目光而变得僵硬。
  另一边和宋佩瑜相对而立的穆清反应也没好到哪去,原本背在身后的手已经摸上了佩剑。
  小女孩似乎察觉到了这群人对她的排斥,犹豫的停在距离他们三步之外的地方,眼泪无声顺着眼角滑落,指着不远处昏倒在地上的妇人,跪在地上不停的磕头。
  宋佩瑜眉间微动,发现无论小女孩哭得多伤心,哪怕几乎要昏厥过去,都发不出任何声音。
  竟然是个哑女。
  诡异的寂静维持了几秒,宋佩瑜摸着袖间的匕首主动站出来,“我身上带了急用的药,去看看她们到底是怎么了。”
  冷静之后,宋佩瑜很难不对三皇子刚刚的话升起怀疑。
  一个人要敏锐到什么程度,才能仅仅凭借气场就能精准的判定哪些人是刺客。
  以宋佩瑜对三皇子的印象,更倾向于三皇子不是脑子坏掉了,自导自演的这场刺杀。就是三皇子故意瞎说,用这种幼稚的方式向永和帝表示自己的不满和反抗。
  无论是哪种答案,宋佩瑜都觉得赵国有这么个继承人迟早要完,请永和帝为了赵国的未来,赶紧充实后宫广纳嫔妃。
  就算三皇子真的早就知道些端倪没有说假话,宋佩瑜也不觉得自己会在早有准备的情况下,被个五六岁的小女孩子伤到。
  发现连宋瑾瑜都没阻止他靠近小女孩,宋佩瑜更笃定心中的猜测。
  宋佩瑜和无声站出来的穆清同时靠近小女孩,穆清将已经虚脱的小女孩扶起来靠在自己身上,同时不动声色的抓住小女孩的双臂,宋佩瑜望着小女孩额头上青紫一片正在渗血的口子倒吸了口的凉气,连忙用干净的手帕为小女孩擦净伤口,撒上止血的药粉。
  “别动,我给你上完药就去看你娘。”宋佩瑜温和的声音让小女孩停下了挣扎。
  重奕看着宋佩瑜和穆清给小女孩上了药后,又要去检查倒在地上妇人的情况,抬起左手悬空。
  不远处的侍卫连忙小跑过来,双手解下腰间刻着朱雀纹路的匕首放在重奕伸直的手上,见重奕没有其他吩咐,才转身回到原地。
  宋瑾瑜望见到重奕的动作,从宋佩瑜朝小女孩走近就皱紧的眉毛越发靠拢,扬声道,“狸奴,那妇人身上不知有什么病症,等会找个大夫来看看,你别再添乱。这个时间母亲恐怕已经睡醒,我们该回家了。”
  宋佩瑜愣在原地,看了眼近在咫尺的妇人,只犹豫了一秒,就选择听自家大哥的话。
  他身上向来带着能在关键时刻救命的药,也很可怜小女孩和妇人,但也不是非要自己给妇人喂药不可,完全可以让侍卫代劳。
  显然穆清也是相同的想法,还用目光示意宋佩瑜走在他前方。
  小女孩却不知道也不能理解宋佩瑜为什么会回头,爬到宋佩瑜身前挡住他的去路,又要给宋佩瑜和穆清磕头。
  宋佩瑜实在不忍小女孩刚清理过的伤口再沾染上尘土,不顾宋瑾瑜的呵斥,弯腰将小女孩抱住,拿着刚从城里买的玉蝴蝶哄小女孩,仔细的解释,“我去找大夫看你娘,她肯定不会有事。”
  小女孩布满血丝的眼睛定定的望了宋佩瑜一会,终于松开了抓着宋佩瑜袍子的手,改成紧紧握住巴掌大的玉蝴蝶,在地上滚了一圈,让开了挡着的路,呆呆的望着妇人的方向。
  小女孩乖巧的样子让宋佩瑜更觉得心酸,打定主意无论妇人能否活下去,都要给小女孩找个依靠。不然就将小女孩带回宋氏,哪怕做个婢女,起码能活下去。
  宋佩瑜弯腰摸了摸小女孩脏乱到不成样子的头发,说了句‘真乖’才转身朝宋瑾瑜的方向走去。
  就在宋佩瑜迈动脚步的瞬间,变故突生。
  宋佩瑜从未听过他大哥那么失态的嘶吼,还没等他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一阵疾风已经擦着他的脸侧划过,温热又血腥的气味从后背扑来,落在他手上的那粒水珠,颜色格外鲜艳欲滴。
  “狗贼拿命来!”
  “穿黑衣服的是建威大将军,就是他让我们成了流民!”
  “将建威大将军的头颅献给陛下能得万金!”
  ......
  宋佩瑜无暇去看正喊打喊杀冲上来的人究竟是不是三皇子之前提起的那些人,他呆滞的转身,先看到碎成几块的玉蝴蝶,然后才是胸口插着匕首安静躺在红色泥土上的小女孩。
  小女孩恬静的表情和匕首上鲜红得仿佛是在吸血的朱雀纹路,深深印刻在宋佩瑜眼底。
  剑刃上皆是血迹的宋瑾瑜将宋佩瑜拽入怀中,伸手捂住对方的眼睛,温声道,“狸奴不怕,大哥在这。”
  那天后面还发生了什么,宋佩瑜的记忆一度十分模糊。
  回到城内他就发起了高热,没到危险的程度,却辗转几日都不曾好转。
  等他意识彻底清醒,已经是十天后。永和帝的圣驾早就离开了阳县,本该随驾的宋瑾瑜却因为担心宋佩瑜的情况留了下来。
  等宋佩瑜身体大好,宋氏车架直奔咸阳,到达咸阳的日子竟然比永和帝还要早一些。
  永和帝本人非大家族出身,还在世的亲人唯有一个姐姐和一个弟弟,因此给近臣赐宅时格外大方。
  除了熙华长公主的公主府和肃王的王府,离皇宫最近的就是宋氏和骆氏的宅子,都是原本好几个宅子打通重建,气派非同寻常。
  云阳伯夫人和世子早就收到了宋氏车架要进城的消息,早早的等在门房处翘首以盼,下人们更是将最新的衣服穿在身上,个个精神抖擞,生怕会在这个节骨眼上惹得主子们不快。
  就连熙华长公主和肃王府上也早早就送来了贺礼和请帖。
  宋佩瑜本来已经得到了准许能骑马进城,奈何头天晚上过于兴奋睡的晚了,第二天吃早饭时难免带出来些,被正紧张他的宋老夫人和柳姨娘拘在了身边,亲自看着他不许他骑马。
  若不是临近咸阳都是官路,宋佩瑜的晕车症状多少能轻点,差点又是躺着进城。
  站在新府邸前,宋佩瑜抬头看向崭新的牌匾。
  据说是永和帝亲自题字,一撇一捺皆是扑面而来的凌厉,显然这才是永和帝骨子里的性格。
  不然也不会从连地都没有的村汉,成为一国之君。
  “怎么不是云阳伯府?”宋佩瑜随口问道。
  从前宋氏在燕国虽然也世代为官,却没个爵位,牌匾上是宋府也说得过去,如今再写宋府,相比邻居们未免输了气势。
  没看隔壁的骆府牌匾上都写着‘承恩侯府’。
  “原本陛下是提了‘云阳伯府’,但父亲拒绝了。”穿着天青色广袖锦袍的宋景明从宋佩瑜身侧绕过来,抬头和宋佩瑜一同望向黑底金字的牌匾,“父亲说若是云阳伯府,将来有人出息比他大,换了牌匾是不尊家主,不换牌匾是不敬陛下,唯有搬出去才行,他舍不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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