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神秘回廊(3)
  2015年12月8日,那是她被判刑的日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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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沈晟,实话告诉我,你到底有没有做过伤天害理的事?”
  沈晟两条浓黑的剑眉紧紧蹙起,他望着子期,眼里脸上皆是隐忍与不悦,“李珊颖跟你说什么了?”
  子期放任自己无声苦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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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便是“2015年12月8日”这扇门后的场景。这是一扇正常的门,子期轻轻推开,门后的场景就呈现在了她眼前。那是一间关押室,过去的赵子期与沈晟两个人在对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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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赵子期穿了一件浅白色的厚毛衣,高高竖起的领子几乎遮住了她半张脸,“你和沈长林是什么关系?”她立在审讯室的中央,整个人并没有即将被判刑的紧张与颓然。相反,她的视线紧紧随着沈晟不放,眼里有异样的黑色在流淌。
  沈晟并没有与赵子期面对,他侧对着她而立,插在铁灰色大衣口袋里的双拳硬得像石头,“你不会有事,律师说案子赢的几率很大……”
  “你知道我想听的不是这个!”赵子期倔强地打断他,“你不想知道出事那晚李珊颖到底对我说了些什么吗?你不怕我把那些事情通通告诉警方吗?”
  头顶上方的白炽灯光异样刺眼,沈晟却仰了脸,迎着光,他说:“子期,给彼此留一点余地吧。”
  赵子期僵住。
  不再说话,沈晟拖动沉重的步子朝门口走去。
  眼看他的大手已然触到了门把手,赵子期突然大步上前,对着他瘦长的背影不管不顾就吼了出来:“都到了这一步你还不肯对我说实话吗?沈晟你到底要瞒我到什么时候?你不知道我的心也会痛也会伤的吗?在你心里,到底把我当什么啊?!”
  审讯室里一派死寂。
  半响,沈晟方僵硬着背影,艰涩着声音:“那些事情……不适合你知道。”
  子期的一颗心如坠冰窖,下面的话她几乎是叨叨的、机械地说出了口:“沈晟你知道我最恨你什么吗?我最恨你把我摒弃在你的生命之外,你从来都没有真正让我走进你的生活,你就没真正在乎过我,你只爱你自己……”
  原本僵立在门边的沈晟闻言豁然转过身来,他英俊的面孔因为过度压抑几乎显得扭曲,“你以为我不想?谁不希望自己是个正常人?谁不希望自己像个正常人一样长大、爱人!我没有,我做不到!我不是个正常人!我做不来也做不了你说的那一套!”
  赵子期眼里的一滴泪滚下来,她已然呆住。
  沈晟下意识抬手抹了把脸,“对不起我失态了。”他颓丧地背回身去,“休息一下马上开庭了,律师会给你最好的辩护……”他的声音戛然止住,因为有一只小手偷偷的,却又足够倔强地伸上来,握住了他的胳膊。
  赵子期仰脸看着沈晟,白炽灯光明明刺得她的眼睛生疼,她却一点也不在意。此刻,她的眼里只看得见这个高大但脆弱的男人,“这是真实的你吗?这是真正的你吗?沈晟你心里到底藏了什么?你告诉我,你告诉我好不好?我不怕你不正常,我也接受你做不到,我只是、我只是受不了你把我摒除在你生命之外!”
  沈晟不是不动容的。他吃力地半侧过头来,垂眸看着眼前的女孩儿。他的眼里有惊涛骇浪在翻腾搅动,他终是忍不住,颤着手覆上了女孩儿的手背,“我……”喉结因过度吞咽而上下滚动,“怕你会……”有危险。
  却在这个时候,门外有人喊了一声:“沈先生,到开庭时间了。”
  温情的魔咒被打破,沈晟整个人骤然清醒过来。理智顷刻间再次占据上风,他眼里好不容易放任出来的情绪又尽数被压下。深深凝视了面前的女人一眼,他终究放开了她的手,“准备一下,马上要开庭。”
  一阵喧闹声过,全员落座,整个法庭安静了下来。
  旁观席上,一身黑色西装的沈晟坐在最前排的位置,赵子期被庭警带进来时,他正漫不经心听着律师团队做汇报。赵子期一出现沈晟的视线就追着她走,他的身体不自觉向前倾,挂在扶手上的厚外套被挤到了地上都不自知。
  赵子期也一路在看沈晟。她抿着唇绷着脸,眼里有叫人看不懂的情愫在跳动。
  沈晟抓在扶手上的手骤然握紧了,心中没来由起了一阵烦躁。这个时候,他基本上已经听不见律师在说什么了,“沈先生,这个案子最坏的结果是,我们就以‘正当防卫’去辩,获胜的几率还是很大的,毕竟死者李珊颖是头部撞击到地上的石块致死,当事人和她在推搡中什么都有可能发生……”
  被告席上,赵子期扬起苍白小脸,暴露在灯光下的一截纤细脖颈优美如白天鹅。
  旁观席上的沈晟猛地站起来,他死死盯着赵子期,胸口剧烈起伏间,心中的不安累积到了极点。这个时候,只听赵子期用一种轻松的、解脱的,甚至是带了点点调皮的语气说:“我认罪,我确实杀了李珊颖。”
  “轰——”的一声,整个世界都要崩塌。
  崩塌的不止眼下这个世界,还有沈晟的心。沈晟顷刻间就自旁观席上冲出来,他的速度那样快力道那么猛,他身边的四个律师都没能拦住他。沈晟冲向赵子期,刺目灯光下,他目眦欲裂,心中似有猛兽要夺笼而出,“赵子期,你疯了!你一定要这么逼我吗?”
  “赵子期——”
  他终究是被四个人高马大的庭警按压到了地上。
  “别动!”
  “不许动!”
  “沈先生您冷静一点啊冷静啊!”
  半边脸朝下被按压在了冰冷的地上,沈晟得空的那只眼睛仍旧死死盯着赵子期。此刻当下,他暗色瞳孔下的惊涛骇浪再也掩埋不住,那些汹涌的激荡的埋藏多年的暗流瞬间爆炸开来,几乎要将他整个人吞没!明眼人都能看得出来,沈晟眼中那些喷薄而出的情感悉数射向的都是赵子期的方向。
  子期,他的子期。
  可此刻的赵子期正背对了他,在接受法官的宣判。
  “本席宣判……”
  沈晟不知哪儿来的狂暴力气,猝然间挣脱开四个警察的束缚,“子期!”
  赵子期回头朝他笑了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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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啊——”
  一声痛呼。
  子期又被扔回来了白色回廊上。
  这回连不甘心都不需要有了,她爬起来就去敲刚刚那扇门。
  “2015年12月8日”
  “2015年12月8日”
  “2015年12月8日”
  这日期清晰,却又冰冷,饶是子期拍肿了手掌,喊破了喉咙,门依然纹丝不动,“开开门!你们给我开开门、给我开开门啊!”
  子期垂着头,双手撑在门上,整个人因激动过后的脱力而站不稳。她的双掌沿着门滑落下去,人也跟着滑下去、滑下去,最终把自己缩成了小小的一个团,挨在了门边。
  我到底为什么要经历这样的罪,这样的苦?我好难受,好害怕,好担心,我不想、我不要再这样了!我不要再过这样的生活了我不要我不要了……
  就这样埋首在门边,嘤嘤嘤嘤的,不知沉溺了多久。
  鲜少有人知道的是,意识的世界与现实世界中所用的时间是不一样的。现实世界中的钟表时间极其固定,过去一分钟就是一分钟,过去一个小时就是一个小时。而在意识的世界里,一秒钟是可以被拉长到与现实世界的一个小时,一天,甚至是一年等同的。因此,真的是没人知道子期到底在那扇写有“2015年12月8日”的门边,颓丧了多久。
  最后,只听“吱呀”一声,有一扇门自己开了。
  子期困惑地抬眼,发现与先前几扇门不同的是,这扇自行打开的门上标的日期是——1993年。20多年前了啊。
  自子期这个角度看过去,那门里黑洞洞的,有冷风自里头刮出来,吹得门“嘎吱——嘎吱——”的晃动。她吸了吸鼻子,闻见风里带来了一阵青草的香。
  她到底还是站起身,一步一步朝那门走去。然后,她居然没有穿越!
  子期站在一片黑暗之中,是的,这扇门内除了黑暗,什么都没有!她忍不住回身去看来时路,小小的一个门洞口成了一切光亮的来源。还是……回去吧?虽然白色长廊里尽是未知,可它至少是光明的。却在这时,她眼神一闪,看见那光亮的门洞口,有个人影一闪而过。
  “谁?谁在哪儿?”子期在意识的世界里问的最多的就是这句话了。谁?是谁在哪儿?因为一个人太过孤单,她想要有人陪伴;又因为一个人太过危险,她害怕有人会来伤害她。
  门洞处一暗,真的有人在朝她走来。
  “谁?你是谁?”子期的声音在发抖。她心里隐隐有一个猜测在,却又害怕那是自己的妄想
  那个人在距离她身前五步开外的地方停了下来。
  她依然看不清“他”的脸。
  “他”却朝她伸出手来。
  那是一只男人的手,手掌宽大,指结修长。黑暗中的这只手充满了诱惑,却也……危险。
  子期吞了吞口水,终究,还是把自己的小手放了上去。几乎是同时地,那只与她交握的大手骤然施力。一阵天旋地转,她感觉自己被拉进了一个奇妙的世界里……
  天朗气清,草坪葱翠,一个四五岁的小女孩蹲在草坪上,自己和自己玩。小女孩穿了一身可爱的碎花小裙子,不时抬头看看天上的云和太阳,小小的苹果脸上有着急。
  突然就有一团阴影笼罩在小女孩的头顶上方,小女孩欣喜抬头,看见的却是一个比她大不了多少的小屁孩。
  “哦。”
  “你‘哦’什么?”小男孩学大人一样双手抱胸,挑了半边眉毛居高临下看女孩儿。他以为自己的模样很酷,却不知包子脸配上挑眉又抱胸的动作,小模样真是萌萌哒。
  小女孩儿不怎么爱搭理他,继续埋头拔草。
  小男孩儿也不催她,穿着小皮鞋的脚无聊地踢石子玩儿,一边偷偷瞥女孩儿。
  过了好一会儿,才有小女孩儿闷闷的声音传上来:“我在等妈妈。”
  小男孩儿忍了忍,到底是没忍住,他“呲溜”一下蹲下他骄傲的小身板,和小女孩儿头碰头挨在了一起。他想了想说:“这里是我家,但我妈妈不是你妈妈。”
  小女孩儿抬头看他一眼,眼圈红红的,想说什么又欲言又止。
  这个年纪的小男孩儿是不懂看人眼色的,他没看出来小女孩儿的不开心,只用一种兴奋又带点别别扭扭的口气道:“你叫什么名字?”
  “子期,我叫赵子期。”小女孩儿奶声奶气道。
  “哦,我叫沈晟。”
  然后呢?
  然后天都快黑了妈妈也没回来,小子期快哭了。
  于是,小沈晟就带着小子期去找妈妈。
  小男孩儿牵着小女孩儿软软胖胖的手,只觉得好好玩,好新奇,原来妹妹这种生物是这个样子的!他要妹妹!他一边美滋滋的,一边不忘朝小女孩儿介绍:“这里是我家,叫沈宅。对了,你妈妈叫什么名字?”
  “我妈妈叫……”突然小子期的声音顿住了。
  小沈晟顺着小子期直勾勾的视线看过去,他也顿住了。张了张口,半响他方吐出一句:“那是……我爸爸。”
  小子期哭着说:“那是我妈妈。”
  两个小孩子此刻立在一方高高的假山后,假山对出去的那座亭子里,一对男女正在激烈地争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