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章 新年（下）
卖年画对联的店家，庙会里有不少，不过卖的东西大多相似。
虞嫣挑了许久，终于看中了一家卖传统版画的。
她最终挑了两套，左右对比着，决定不下。
“你觉得哪套好看？”她问萧寰。
萧寰往那上面看了看，一套落款写着“神荼”、“郁垒”，另一套落款则是“敬德”、“叔宝”。
“要神荼郁垒。”萧寰不假思索地答道。
“为什么？”虞嫣有些不舍，“我觉得敬德叔宝也挺好看的。”
“他们算得什么神仙。”萧寰鄙夷道，“李唐的人罢了，在我那边，他们连出世还遥遥无期。”
虞嫣讪然。
卖画的小贩转头见了，道：“美女，干脆两套都买了得了，算您便宜点儿。”
虞嫣道：“那不必，我就一个大门。”说罢，她把敬德叔宝放下，留下了神荼郁垒。
而后，她望着萧寰，仿佛望着一个大款，一脸期盼。
萧寰随即掏出手机，扫码付款。
两人在庙会里逛了大半天，虞嫣除了买门神，还在抓娃娃机大战一个小时，最后抱了一只熊猫公仔回去。
“可爱吧。”她颇是满意，向萧寰炫耀，“这叫熊猫。”
萧寰心想，她花了他一百多块钱，就换了这么个东西，还得意洋洋。
“有甚可爱，”萧寰道，“不过噬铁兽罢了，宫中的珍苑里就有，我从前还养过一只小的，爪子利得很。”
虞嫣看着他，有些咂舌。
居然拿熊猫当宠物养，果然是万恶的统治阶级，她心想。
两人将庙会和周边都逛了一遍，太阳在头顶已经偏西。
虽然萧寰坚称他的伤口没事，也不觉得累，但虞嫣还是决定回家，拉着他去坐地铁。
回到家里，虞嫣打开门，却忽而发现屋子里有人。
暖气开着，而通往后院的玻璃门半开着。
虞嫣走过去看，只见一人立在荷花池边上，竟是虞甯。
“哥？”她露出惊喜之色，“你怎么来了？”
“我出来有点事，刚好路过这里，就顺便把你的镯子带过来。”虞甯说罢，将手上的纸袋亮了亮，道，“免得你跑一趟。”
虞嫣笑了笑，将纸袋接过来。
“我不是说会过去拿么。”她说，“你送过来，我就没理由过去看婶婶了。”
“你去看她还需要什么理由。”虞甯道，“你要是觉得不方便，下次吃饭我把妈带上。”
虞嫣想了想，这样也好，又笑笑，应下来。
虞甯看着她满面春风的样子，未几，朝她身后看去。
萧寰也走了出来，就在不远处。
虞甯点点头，算是打了个招呼。
“最近恢复得怎么样？”他问。
“恢复得很好。”萧寰道，“多谢关心。”
这些话，虽然客气，语气却都平平淡淡，毫无热络之感。
“外头冷，进去坐吧。”虞嫣对虞甯道。
“不用，我在室内待太久，想透透气。”虞甯道，“这里挺好。”
虞嫣知道他一向更喜欢待在室外，道：“你想喝点什么，我给你拿出来。”
虞甯想了想，道：“我想喝点热的，上次我给你的那些乌龙茶还有么？”
虞嫣一笑，道：“有，你等着。”
说罢，她转身往屋子里走去。
露台上只剩虞甯和萧寰。
虞甯将目光从虞嫣的背影上收回，看向萧寰。
“坐吧。”他说着，在沙发上坐下来。
萧寰也不推却，坐在他的对面。
“有件事我一直想问你。”虞甯也不多客套，开口道。
“何事？”
“你到底是什么人？”
萧寰有些诧异。
“我以为虞嫣已经与你说过了。”他说。
“她是说过，不过我更想听你亲口介绍。”虞甯道。
萧寰知道虞甯对自己一直都有疑惑，虽然他并不以为忤，不过他不打算打破虞嫣立下的规矩。
“我没什么要多说的。”他说，“便如虞嫣说的那般。”
“是么。”虞甯道，“嫣嫣说你不是武打演员，还说你的专业是研究古文献。但你的手，恰恰不是常年伏案工作的人应该有的，倒更像是常年练武的人。”
萧寰的脸上闪过一抹讶色。
虞甯淡笑：“你别多心，我没那么神通广大，只是恰好认识一个全国武术冠军。他常年舞刀弄枪，手上那些的茧，无论是厚度还是位置，都和你的差不多一样。”
虞嫣说得很对，虞甯确实是个精明的人。
萧寰也不掩饰，道：“我是会些武术，也常年练习，否则那日也不会与人打斗。”
虞甯见他不愿多说，也无愠色。
“你到底是谁，我如果想知道，自然也能知道。”虞甯道，“嫣嫣说你就要离开了，以后不一定能见面，是么？”
萧寰看着他，少顷，道：“是。”
虞甯颔首：“你那天能说出那番话，也证明你心中有她。我希望你站在她这边的方式，是真的为了她好，而不是伤害她。”
萧寰听得这话，有些诧异。
“这话何意？”他问。
“就是字面上的意思。”虞甯坦然道，“自从你出现，我就总有一种感觉，嫣嫣的人生会因为你而变得不一样。嫣嫣对于我们而言，比她以为的重要得多，我们不想她的生活遭遇任何影响和破坏。”
萧寰看着虞甯，目光变得深邃而锐利。
“我从来无意破坏她的生活，更无意伤害她。”萧寰淡淡道。
虞甯微笑：“那很好，但愿你能说到做到。”
话音落下，谁也没有再出声。
没多久，虞嫣把泡好的茶端了出来。
虞甯喝了两杯之后，没有多待，起身要回去。
“这么快？”虞嫣讶然，“今天就留下来吃饭好了，萧寰做的菜可好吃了。”
萧寰将目光扫了她一眼。
“不必了。”虞甯笑了笑，神色无奈，“今天大年初一，亲戚们都要过来，我还得去陪客。”
虞嫣了然，忽而坏笑：“那位苏伯伯，不会也要带着他女儿过来……”
话没说完，她的头被虞甯轻轻拍了一下。
“有完没完了，一天到晚净瞎想。”他说着，拿起手套戴上，“走了。”
“我送你。”虞嫣说着，亦步亦趋跟在他后面，离开露台。
萧寰仍留在原地，看着虞嫣和虞甯说说笑笑离开的模样，少顷，收回目光。
荷塘里，几簇衰败的荷叶和杆子仍孤寂地立着，风吹来，平静的水面起了一阵微微的皱褶。
——“……我希望你站在她这边的方式，是真的为了她好，而不是伤害她。”
萧寰望着喝汤，缓缓喝一口茶。
没多久，虞嫣走了回来。
“刚才我哥是不是跟你说了什么？”她问道。
萧寰看向她，道：“何有此问？”
虞嫣道：“我在里面沏茶的时候，看到你们俩在说话。”
倒是警觉。
萧寰忽而有些啼笑皆非，自己在她眼中，真是没用到连跟虞甯说话都不放心。
萧寰淡淡道：“聊些闲话罢了，没什么。”
“真的？”虞嫣有些不相信。
“不信，你可去问问虞甯。”萧寰道。
虞嫣见他的神色看上去并没有什么不高兴，放下心来。
“虞甯也能开这房子的门么？”萧寰岔开话，问道，“他常来？”
“也不是常来。”虞嫣道，“之前他来过两回，说这里挺好的，我为了方便他以后再来，就也给他录了指纹锁。他是我哥嘛，以前我的房子他也都有钥匙的。”
萧寰了然。
室外毕竟冷，两人喝了一会茶，收拾东西进了屋里。
萧寰动手，将虞嫣买回来的神荼郁垒贴到院子的大门外，然后回到屋里做晚饭。
晚餐很是丰盛，虞嫣买了许多食材回来打火锅，摆了满满一桌。
这火锅，萧寰从前吃过几次，虞嫣为了照顾他的口味，还特地买了鸳鸯锅。
电磁炉上，锅里的水还没有开，只冒着蒸汽。虞嫣摆好碗筷，忽而觉得少了些什么，打开冰箱，拿出一瓶酒来。
萧寰知道她酒量不行，不过今天毕竟是过年，他也没阻止。
看着虞嫣将玻璃杯倒到一半，萧寰将她止住。
“够了。”他说，“你不能多喝。”
虞嫣有些无语。
萧寰也不知道是对她喝酒有什么偏见，每次看到都要管一管。
“在自己家里，偶尔喝多点又没什么。”虞嫣道，“你放心，这次肯定不会让你扶。”说着，她将酒瓶又往杯子里多倒一点，到了七八分满才停住。
萧寰的伤还没有好，自然不能喝。
虞嫣给他倒了一杯果汁，兴致勃勃地举杯道：“我们来碰杯吧，互相说一句祝福语。”
萧寰知道她遇到一些特别的日子就喜欢碰杯，就像上次在那个餐厅里吃饭的时候一样。
他入乡随俗，把杯子拿起来。
“说什么？”他问。
“想说什么就说什么。”虞嫣想了想，看着他，“我祝你回去之后长命百岁，不会再被追杀。”
这听上去仍然是在拿他当废物。
萧寰不置可否，淡淡一笑，道：“我祝你将来过得不会像你叔父说的那般可怜。”
这话既不动人也不高瞻远瞩，不过颇是实在。
这人倒是懂些黑幽默。
虞嫣笑了笑，将杯子跟他碰了一下。
虞嫣挑了许久，终于看中了一家卖传统版画的。
她最终挑了两套，左右对比着，决定不下。
“你觉得哪套好看？”她问萧寰。
萧寰往那上面看了看，一套落款写着“神荼”、“郁垒”，另一套落款则是“敬德”、“叔宝”。
“要神荼郁垒。”萧寰不假思索地答道。
“为什么？”虞嫣有些不舍，“我觉得敬德叔宝也挺好看的。”
“他们算得什么神仙。”萧寰鄙夷道，“李唐的人罢了，在我那边，他们连出世还遥遥无期。”
虞嫣讪然。
卖画的小贩转头见了，道：“美女，干脆两套都买了得了，算您便宜点儿。”
虞嫣道：“那不必，我就一个大门。”说罢，她把敬德叔宝放下，留下了神荼郁垒。
而后，她望着萧寰，仿佛望着一个大款，一脸期盼。
萧寰随即掏出手机，扫码付款。
两人在庙会里逛了大半天，虞嫣除了买门神，还在抓娃娃机大战一个小时，最后抱了一只熊猫公仔回去。
“可爱吧。”她颇是满意，向萧寰炫耀，“这叫熊猫。”
萧寰心想，她花了他一百多块钱，就换了这么个东西，还得意洋洋。
“有甚可爱，”萧寰道，“不过噬铁兽罢了，宫中的珍苑里就有，我从前还养过一只小的，爪子利得很。”
虞嫣看着他，有些咂舌。
居然拿熊猫当宠物养，果然是万恶的统治阶级，她心想。
两人将庙会和周边都逛了一遍，太阳在头顶已经偏西。
虽然萧寰坚称他的伤口没事，也不觉得累，但虞嫣还是决定回家，拉着他去坐地铁。
回到家里，虞嫣打开门，却忽而发现屋子里有人。
暖气开着，而通往后院的玻璃门半开着。
虞嫣走过去看，只见一人立在荷花池边上，竟是虞甯。
“哥？”她露出惊喜之色，“你怎么来了？”
“我出来有点事，刚好路过这里，就顺便把你的镯子带过来。”虞甯说罢，将手上的纸袋亮了亮，道，“免得你跑一趟。”
虞嫣笑了笑，将纸袋接过来。
“我不是说会过去拿么。”她说，“你送过来，我就没理由过去看婶婶了。”
“你去看她还需要什么理由。”虞甯道，“你要是觉得不方便，下次吃饭我把妈带上。”
虞嫣想了想，这样也好，又笑笑，应下来。
虞甯看着她满面春风的样子，未几，朝她身后看去。
萧寰也走了出来，就在不远处。
虞甯点点头，算是打了个招呼。
“最近恢复得怎么样？”他问。
“恢复得很好。”萧寰道，“多谢关心。”
这些话，虽然客气，语气却都平平淡淡，毫无热络之感。
“外头冷，进去坐吧。”虞嫣对虞甯道。
“不用，我在室内待太久，想透透气。”虞甯道，“这里挺好。”
虞嫣知道他一向更喜欢待在室外，道：“你想喝点什么，我给你拿出来。”
虞甯想了想，道：“我想喝点热的，上次我给你的那些乌龙茶还有么？”
虞嫣一笑，道：“有，你等着。”
说罢，她转身往屋子里走去。
露台上只剩虞甯和萧寰。
虞甯将目光从虞嫣的背影上收回，看向萧寰。
“坐吧。”他说着，在沙发上坐下来。
萧寰也不推却，坐在他的对面。
“有件事我一直想问你。”虞甯也不多客套，开口道。
“何事？”
“你到底是什么人？”
萧寰有些诧异。
“我以为虞嫣已经与你说过了。”他说。
“她是说过，不过我更想听你亲口介绍。”虞甯道。
萧寰知道虞甯对自己一直都有疑惑，虽然他并不以为忤，不过他不打算打破虞嫣立下的规矩。
“我没什么要多说的。”他说，“便如虞嫣说的那般。”
“是么。”虞甯道，“嫣嫣说你不是武打演员，还说你的专业是研究古文献。但你的手，恰恰不是常年伏案工作的人应该有的，倒更像是常年练武的人。”
萧寰的脸上闪过一抹讶色。
虞甯淡笑：“你别多心，我没那么神通广大，只是恰好认识一个全国武术冠军。他常年舞刀弄枪，手上那些的茧，无论是厚度还是位置，都和你的差不多一样。”
虞嫣说得很对，虞甯确实是个精明的人。
萧寰也不掩饰，道：“我是会些武术，也常年练习，否则那日也不会与人打斗。”
虞甯见他不愿多说，也无愠色。
“你到底是谁，我如果想知道，自然也能知道。”虞甯道，“嫣嫣说你就要离开了，以后不一定能见面，是么？”
萧寰看着他，少顷，道：“是。”
虞甯颔首：“你那天能说出那番话，也证明你心中有她。我希望你站在她这边的方式，是真的为了她好，而不是伤害她。”
萧寰听得这话，有些诧异。
“这话何意？”他问。
“就是字面上的意思。”虞甯坦然道，“自从你出现，我就总有一种感觉，嫣嫣的人生会因为你而变得不一样。嫣嫣对于我们而言，比她以为的重要得多，我们不想她的生活遭遇任何影响和破坏。”
萧寰看着虞甯，目光变得深邃而锐利。
“我从来无意破坏她的生活，更无意伤害她。”萧寰淡淡道。
虞甯微笑：“那很好，但愿你能说到做到。”
话音落下，谁也没有再出声。
没多久，虞嫣把泡好的茶端了出来。
虞甯喝了两杯之后，没有多待，起身要回去。
“这么快？”虞嫣讶然，“今天就留下来吃饭好了，萧寰做的菜可好吃了。”
萧寰将目光扫了她一眼。
“不必了。”虞甯笑了笑，神色无奈，“今天大年初一，亲戚们都要过来，我还得去陪客。”
虞嫣了然，忽而坏笑：“那位苏伯伯，不会也要带着他女儿过来……”
话没说完，她的头被虞甯轻轻拍了一下。
“有完没完了，一天到晚净瞎想。”他说着，拿起手套戴上，“走了。”
“我送你。”虞嫣说着，亦步亦趋跟在他后面，离开露台。
萧寰仍留在原地，看着虞嫣和虞甯说说笑笑离开的模样，少顷，收回目光。
荷塘里，几簇衰败的荷叶和杆子仍孤寂地立着，风吹来，平静的水面起了一阵微微的皱褶。
——“……我希望你站在她这边的方式，是真的为了她好，而不是伤害她。”
萧寰望着喝汤，缓缓喝一口茶。
没多久，虞嫣走了回来。
“刚才我哥是不是跟你说了什么？”她问道。
萧寰看向她，道：“何有此问？”
虞嫣道：“我在里面沏茶的时候，看到你们俩在说话。”
倒是警觉。
萧寰忽而有些啼笑皆非，自己在她眼中，真是没用到连跟虞甯说话都不放心。
萧寰淡淡道：“聊些闲话罢了，没什么。”
“真的？”虞嫣有些不相信。
“不信，你可去问问虞甯。”萧寰道。
虞嫣见他的神色看上去并没有什么不高兴，放下心来。
“虞甯也能开这房子的门么？”萧寰岔开话，问道，“他常来？”
“也不是常来。”虞嫣道，“之前他来过两回，说这里挺好的，我为了方便他以后再来，就也给他录了指纹锁。他是我哥嘛，以前我的房子他也都有钥匙的。”
萧寰了然。
室外毕竟冷，两人喝了一会茶，收拾东西进了屋里。
萧寰动手，将虞嫣买回来的神荼郁垒贴到院子的大门外，然后回到屋里做晚饭。
晚餐很是丰盛，虞嫣买了许多食材回来打火锅，摆了满满一桌。
这火锅，萧寰从前吃过几次，虞嫣为了照顾他的口味，还特地买了鸳鸯锅。
电磁炉上，锅里的水还没有开，只冒着蒸汽。虞嫣摆好碗筷，忽而觉得少了些什么，打开冰箱，拿出一瓶酒来。
萧寰知道她酒量不行，不过今天毕竟是过年，他也没阻止。
看着虞嫣将玻璃杯倒到一半，萧寰将她止住。
“够了。”他说，“你不能多喝。”
虞嫣有些无语。
萧寰也不知道是对她喝酒有什么偏见，每次看到都要管一管。
“在自己家里，偶尔喝多点又没什么。”虞嫣道，“你放心，这次肯定不会让你扶。”说着，她将酒瓶又往杯子里多倒一点，到了七八分满才停住。
萧寰的伤还没有好，自然不能喝。
虞嫣给他倒了一杯果汁，兴致勃勃地举杯道：“我们来碰杯吧，互相说一句祝福语。”
萧寰知道她遇到一些特别的日子就喜欢碰杯，就像上次在那个餐厅里吃饭的时候一样。
他入乡随俗，把杯子拿起来。
“说什么？”他问。
“想说什么就说什么。”虞嫣想了想，看着他，“我祝你回去之后长命百岁，不会再被追杀。”
这听上去仍然是在拿他当废物。
萧寰不置可否，淡淡一笑，道：“我祝你将来过得不会像你叔父说的那般可怜。”
这话既不动人也不高瞻远瞩，不过颇是实在。
这人倒是懂些黑幽默。
虞嫣笑了笑，将杯子跟他碰了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