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九十章 施婧(下)
  局势急转直下,就在施婧和奶奶收拾好东西准备去坐火车的时候,庄里却有人急急找来,说有个孕妇难产,问施婧能不能帮忙。
  施婧认得那孕妇,去看了之后,发现的确危急,便决意让管家仆人带着奶奶先上路,自己留下来帮忙。
  没想到,等施婧接生完,已经过了一天一夜。她想赶到附近的火车站去,却得知铁路被乱军控制,南下的火车已经停了。
  无奈之下,施婧只得回到老宅里,让人第二天送自己回城里,到教会医院暂避。
  不料当夜就在当夜,又生出事端。
  半夜里,施婧被枪声吵醒,竟是有土匪闯到了庄子里来。
  她当即起身,匆匆收拾了药箱和行李。可还没出门,却听到大门已经被人用力砸了起来。
  施家在这里算得大户,大约土匪们也得知了这宅子已经没了人,想闯进来打劫。
  施婧吃一惊,急忙躲去后院,可那些土匪也冲了进来。她无处可躲,正好见池塘里的荷叶长大又高大又茂盛,只得把心一横,下到了水里。
  正值夜里,风高月黑,果然,有荷叶遮掩,那些闯进来的土匪没有发现施婧。
  这后院里有两间厢房,只听土匪们踹门进去,一通乱翻。
  施婧听着外面的动静,待在水里不敢动。正当她以为可以这样躲过去的时候,突然,听到一个土匪说,他听说有钱人逃难的时候,喜欢把带不走的贵重之物用油纸包了,藏到池塘之类的地方,这里的池子会不会也有些玄机?
  旁人听着,随即附和起来,便要找家伙到池塘里捞捞看。
  施婧惊恐不已,眼见着那些人已经走到池塘边上来,正不知该如何是好,突然,脚下踩空一般,她惊叫一声,被卷到了水里。
  等她再醒过来的时候,却发现池塘还是那池塘,周围的景致却变了。
  房屋和院墙都突然消失不见,那些土匪也没有了踪影。
  施婧面前的,只有那些荷叶和荷花。
  头顶,明月当空,清朗无云。
  *
  宣纸做的日记本里,记叙的都是施婧在那边的事。
  因为走得匆忙,她的钢笔和日记本都落在老宅里,包里只有几支铅笔,是她原本打算送给庄里的孩子的。在那边经历的事实在过于奇特,施婧打算把它们记叙下来,于是只得找来些当地的白纸,裁成本子,用铅笔每天写日记。
  如虞嫣先前知道的,当时,施婧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只能靠着一身医术谋生。名声传开了之后,当时的南齐皇帝秘密派人将她请到了建康,替病重的太子治病。
  当然,在施婧的日记里,那并不叫请。而是半夜里突然冒出一伙人来,将她从原本寄居的地方绑走了。
  施婧也对此耿耿于怀,起初并不愿意就范,并总伺机逃走。但在见到太子萧长懋之后,终究还是职业道德占据了上风,施婧留下来,给他医治。
  在施婧的照料下,萧长懋果然一天一天好转。
  而在日记的字里行间,虞嫣觉得,施婧对萧长懋的感情发生了变化。
  “……即便不是第一天待在这个地方,我也仍然不习惯这里的礼节,见到他的时候,常常忘了要跪下。但他似乎并不介意,那些个太监要教训我,都被他拦下了,说日后我在他面前,可以不用下跪……”
  虞嫣看着屏幕,有些出神。
  没想到,这文皇帝,当年似乎也是个不错的人……
  而继续往下看,施婧对萧长懋的描述变得越来越多,行文的气氛也愈加活跃。
  “……他对我说,我不用叫他殿下。因为我每每这么叫他,他都觉得我的语气跟他养的那只狗没有区别。我问他,那我该叫什么?他说,在他没有当上太子之前,宫里的老人都叫他白泽,我也可以这么叫他。我说白泽我知道,是山海经里的神兽。既然都是兽,那我叫他白泽跟叫狗又有什么区别?他瞪着我,那漂亮的眉毛几乎竖起来。我则笑得乐不可支。就算我知道,他可以一怒之下把我杀了,但我也仍然喜欢跟他开玩笑。因为我知道,他不会那么做。这种感觉,真是奇怪极了……”
  虞嫣拿起杯子喝一口水,愈发觉得津津有味。
  看到这里,她忽而想到了自己和萧寰。
  自己第一次到那边去的时候,比施婧胆小多了,即便在危险的边缘疯狂试探,尝试着跟萧寰做交易,心也是吊得高高,唯恐萧寰一言不合就给她个痛快。
  当然,现在想起来,她完全可以再大胆一点。萧寰也就是喜欢在世人面前装装高冷,仿佛正气凛然不可侵犯,其实心里头的鬼主意比别人多多了。
  或者,她那时就干脆顺应碧鸢和何贤的妄想,摸到萧寰房里,然后……反正她每次逼问他什么时候喜欢上自己的,他从来不肯交代。说不定那时就一见钟情了呢……
  正当她想入非非,突然,屏幕一黑。
  虞嫣吃一惊,抬头,却见滕蕙穿着睡衣站在面前,手里拿着台式电脑的插头。
  “你要看到什么时候?”滕蕙瞪着她,压低声音,“都几点了,你明早不是要录什么节目?”
  虞嫣看了看手机,这才发现,已经过了两点。
  她只得站起身来,伸了伸懒腰。在电脑前坐了太久,身上都有些僵了。
  “你到底在看何物?”滕蕙疑惑道,“方才叫你你也不应,这般沉迷,剧本么?”
  “比剧本有意思多了。”虞嫣打个哈欠,“以后再告诉你。”
  滕蕙撇撇唇角,道:“你快去沐浴,我睡去了。”
  虞嫣应了声,却又将她叫住。
  滕蕙回头,虞嫣犹豫片刻,道:“你说,如果这两个世界的通道,是突然打开的,是否说明,它有朝一日也可以突然关闭?”
  滕蕙一愣。
  “这是何意?”她问,“你是说,这通道是有人故意为之?”
  虞嫣苦笑,少顷,摇摇头。
  “不是,我就胡乱这么想想。”她拍拍滕蕙的肩膀,“你也别玩手机了,去睡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