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蝎
  这场景委实是有些尴尬。
  青漓嘴巴里头正咬着一只李子,手里头还握着一只熟透了的桃,吃也不是,扔也不是,委实是抵赖不得。
  她眨眨眼,下意识的看了一眼皇帝,眼神中带着淡淡的谴责——说好的清场呢?
  霸道总裁带着小娇妻去游乐场/商场/酒店/时不都是会包场,只留他们两个人的吗?
  你一个皇帝,居然过得连霸道总裁也不如!
  皇帝被小姑娘的眼神看的有些心虚,目光往四下里一扫,心中便隐隐明白了几分。
  自己与小姑娘顺着果园方向过来,也不曾注意到究竟是到了哪儿,现下回头看一看来时方向,便知已是出了浮烟山,到了相隔不远的山头上。
  说到底,他低头瞧一眼气呼呼看着他的小姑娘,在心底无奈的摇摇头——要不是你贪嘴,还未必遇上这个呢。
  但凡换一个时间地点,老农都必然会为面前一双男女气质所折,只可惜,此处是他家中果园,面前两人虽气度不凡、面容清华,却也明明白白的是偷果贼。
  他目光在二人身上转了几圈儿,只觉得那男子气势太迫人,令他不敢直视,反倒是小姑娘漂漂亮亮的,看起来好说话些,说不定能要出点赔偿来。
  这般一想,老农便将目光落到了青漓身上——重点是她手里头还捏着的那只桃,他开口道:“姑娘,你此刻吃的……”。
  青漓满面纯真的看着他:“……我什么都不知道。”
  看起来单纯娇俏的小姑娘,骨子里居然这般奸猾!
  老农一面感叹人心不古,一面将两条眉毛一道都抖了起来:“你手里头拿的,难道不是我家的果子?”
  青漓看了看手里头的红桃,眼睛眨的有些无力,扫一眼身边的皇帝,又一脸无辜的道:“——是他给我的。”
  “……”皇帝斜她一眼,目光微动,却没说什么。
  ——方才,你求着朕帮你摘果子的时候,态度好像不是这样的吧。
  长得像只乖乖的猫,到了这会儿,狐狸尾巴可算是露出来了。
  青漓将事情推的干干净净,可那老农瞧瞧一侧身材高大、气势迫人的皇帝,又看看面容娇美,气场温和的青漓,还是觉得后者更好说话,便再度出言,道:“——可是,我家的桃子,毕竟还捏在您手里头呢。”
  青漓指了指一侧高高的桃枝,努力把锅往皇帝头上扣,她道:“我这么矮,能摘到桃子么,当然是他摘给我的。”
  她话音刚落,便觉皇帝目光落到自己面上去,似乎是被黏住了一般,再没有离开过。
  哼╭(╯^╰)╮,青漓在心底想,看便看吧,谁叫他方才还欺负自己,活该。
  只是,她心里头想的自是极好,架不住皇帝目光太过于犀利与灼灼,烫的她有些禁不住。
  轻咳一声,青漓道:“你看我做什么,我说的不都是实话吗?”
  “唔,自然是实话,”皇帝微微眯起眼睛,双手环胸,忽的微微一笑,他挑起一侧嘴角,道:“小妙妙,你真可以呀。”
  锅都甩完了,青漓怕也没用,便只梗住脖子站着,不去看皇帝。
  ——秋后算账也得等到秋后再说,现下才五月呢,急什么。
  眼看着好端端的谴责要变成打情骂俏,那老农便有点站不住了,弱弱的说了一句:“我这儿也是小本生意,头一茬儿的果子,本是要送到市面上去,卖个高价的……”
  青漓有点不好意思,却也没有赖账的意思,毕竟确实是自己吃了人家东西,给钱也是应当,只是——
  她摸了摸自己衣袖,这才讪讪的想起,自己的钱都是莺歌玉竹收着的,可这一次,她们没有跟过来……
  青漓咳了一声,掩饰自己的尴尬,她暗示性的看了皇帝一眼,眼睛bulingbuling的发着光,道:“衍郎?”
  皇帝一眼便知她在想些什么,哼笑一声,漫不经心道:“陈庆不知道跑到哪里去了。”
  言下之意便是——朕身上也没钱!
  青漓眼睛水汪汪的看着他,似乎下一刻便要拉住他衣袖黏过去一般,乖巧极了,一点儿都看不出方才往他头上甩锅的奸猾模样。
  她无声的询问道:“那怎么办?”
  今日这一见,总算是刷新了皇帝对于小姑娘的认识。
  看起来文文静静,极爱害羞,乖巧的不得了,亲自接触了他才知晓,原来还是了解的少了。
  这小姑娘脸皮厚起来,竟也能不容小觑——刚刚还光明正大的将事情往自己头上推,现下竟也可以理直气壮的问自己怎么办。
  他险些被气笑了,低头瞧她一眼,碍于老农还在,也就没有用“朕”,而是道:“居然还好意思问我怎么办?”
  青漓毫不脸红的看着他,眼睛一闪一闪的,只等着皇帝出主意。
  皇帝虽不曾带钱,却也带了几颗金珠以防万一,只是到了此刻,却不想立即拿出来。
  这样好的机会,不用来为难一下小姑娘,更待何时呢。
  这般打定了主意,皇帝便做无可奈何状,道:“我也想不出什么办法来。”
  见他说没办法,青漓却也不吃惊,抬头看他一眼,期期艾艾的道:“……我倒是……有个办法。”
  皇帝眉梢一抖,对于她这般聪敏的心思颇有些惊讶,他问道:“什么办法?”
  青漓干咳一声,指了指他腰间玉佩,含含糊糊的暗示道:“你这块玉佩,看起来……好像还挺值钱。”
  “岂止是挺值钱,”皇帝嘴角一抽,扫一眼自己压衣的玉佩,道:“这是我高祖父留下来的,便是买下浮烟山也使得。本是为了见你才带上,你倒好,眼睛都不眨,就想把它送出去……”
  青漓无辜的对着手指:“我也没办法啊,谁叫我们都没带钱……”
  皇帝轻哼一声,目光含笑,道:“你倒是出的好主意。”
  “若是不想留下东西,倒是另有办法,”青漓笑嘻嘻的去拉他衣袖,道:“要不,你留下给他捉几日虫,权当抵了吧。”
  闻听她此言,皇帝这才知小姑娘早看出他有法子,可笑他还想着逗一逗她,却不知被逗的不知何时竟成了他。
  其实,这小姑娘……也不像是表面上这般娇软无害嘛。
  他眯着眼瞧她一会儿,直到看的青漓浑身发毛,才自怀里取出几枚金珠,上前几步放到老农手中,道:“本是我们失礼,老人家且收下吧。”
  青漓的确是挑了几个果子吃,可她毕竟个子小,便是吃,其实也吃不了几个,几枚金珠到手,不管怎么看,都是老农赚了的。
  只看那金珠色泽,便知是纯金,这样的分量,一年到头也未必能赚得出来。
  那老农喜得眼睛都要笑没了,向二人连连致谢,一面请二人随意用园中果子,一面千恩万谢的离去了。
  短短片刻功夫过去,果园中便再度只剩了皇帝与青漓二人。
  青漓偷眼去瞧皇帝,却正正好与他对上了眼,她一缩脖子,将目光收了回去,握住手里的那只桃,小心翼翼的往离皇帝远一点的方向挪一点,再挪一点。
  刚刚还说秋后算账远着呢,这么一会儿的工夫,秋风就吹过来了。
  皇帝抱臂站在原地,斜眼看着小姑娘自以为静悄悄的往一边挪,心底暗笑一声,面上却冷:“过来。”
  青漓见他神色这般严肃,自是不敢靠过去的——为着方才她往皇帝身上甩锅的事情,他不趁机报复才怪呢。
  她正了乱七八糟的想着,却听皇帝再度说了一遍:“朕叫你过来。”
  青漓已经挪出去有一段距离,轻易不想自投罗网,便隔着几步远的距离,道:“过去做什么?”
  皇帝面上有几分漫不经心的轻散,他抬起眼帘,道:“叫你过来便过来,磨磨蹭蹭的做什么呢。”
  青漓的唇抿起,眼睫眨了又眨,好像是一只被恶人踩了一脚的小猫儿,再凶一点就要哭出来一样可怜。
  她弱弱的道:“……你不会打我吧?”
  皇帝可算是看出来了——这小姑娘真是了不得,太知道怎么卖弄可怜,叫人心软了。
  他微微笑了起来,笑完了,又很快收敛起面上神色,没有再说话,只是向青漓招招手,那目光微暗,是不容拒绝的深沉。
  青漓抱着一种视死忽如归的心绪,慢吞吞的挪了过去,眼见他面色沉静,滴水不漏,更觉得有点担忧,低着声嘟嘟囔囔道:“……打女人的男人……最坏了。”
  皇帝眉头一跳,显然是听见了她此言,却也只是双手环胸,一言不发。
  她走的不算快,甚至于慢的要命,只可惜,她同皇帝也不过是只隔着几步远,便是再慢,一小会儿的功夫也能挪过去。
  眼见着近到眼前,青漓也就下意识的停了下来,没敢真的离皇帝太近——万一出什么事,跑也来得及啊。
  ——虽说按照她的小短腿,也跑不出多远_(:3ゝ∠)_。
  只是,事情的发展却并不如她所想那般。
  还不等她站定,皇帝便伸手勾住她腰带,将青漓整个人都往前一带,顺势抱在了怀里。
  青漓有些僵住了,手臂却也下意识的环住他腰身。
  他低头,在她唇上极轻柔的亲了一下。
  像是四月温柔的风,初春潇潇的雨,一点也不凶。
  “朕不过想亲你一下罢了,”皇帝不曾抬起头来,只将二人额头抵在一起,他道:“傻姑娘,你怕什么呢。”
  青漓嘴唇动动,还不曾出言答话,便听他道:“朕是万万舍不得欺负你的,”他似是笑了一声,语气轻柔:“——宽心吧。”
  青漓心头似见了光的冰一般,悄无声息的化成水了,软软的,柔柔的。
  她靠在他怀里,轻轻应了一声。
  果子也吃的差不多了,眼见着日头渐高,也该是用点东西的时候了,皇帝问了青漓,便拉着她往回去的路走。
  去的时候,还有果子这个诱饵挂在前头,只觉期盼激动,自是不觉疲累,这番回去时却是什么都没有。
  青漓走了一会儿,便觉有些累了,瞧着一侧皇帝游刃有余的样子,便厚着脸皮扯扯他衣袖,向他伸手,撒娇道:“要抱。”
  “险些把朕卖了,”皇帝目光微暗的盯着她,揶揄道:“居然还好意思叫朕抱?”
  他话虽如此说,却也是微微弯腰,将小姑娘拦腰抱起了。
  “怎的便不好意思了,”青漓抱住他的脖子为自己刷好感度,大喇喇的将脑袋往他肩窝上靠:“我自己的夫君,用起来顺手。”
  “话倒是说的好听,”皇帝唇角翘了起来,边走边道:“实际上呢,却总是不信朕,委实是令人寒心。”
  “衍郎,”青漓被他说得心虚,连忙保证道:“以后不会啦~”
  “那可不行,”皇帝似乎笑了起来,他道:“算起来,这是你第三次欠朕了。”
  他语气含笑,还带着些许危险的意味:“小妙妙,你忘了不要紧,朕可是记得清清楚楚呢。”
  “哪有你这样的,”他不说还好,一说起来,青漓便想起之前莫名其妙欠着他的那两次,再听他语气,便更觉气短:“一笔笔账都记得清楚明白,人活成这个样子,哪里还有乐趣可言。”
  “许是朕天生小气,”皇帝抱着她走路,却也面不红气不喘,极为稳当,他道:“别人欠了朕的,便是一丝一毫也要记住,来日再慢慢讨要。”
  青漓伏在他怀里感受着他强劲有力的心跳,这般安静的走了一会儿,忽的想起另一处来。
  “衍郎,”她问皇帝:“你是何时的生辰?”
  “好端端的,怎的问起这个了,”皇帝心中有些奇怪,却还是答了她:“九月二十六,怎么?”
  青漓闷闷的将脑袋埋了回去:“无事,随口一问罢了。”
  她面上虽平静,心头却在滴血,说不出是什么滋味来。
  总是,不是太好便是了。
  九月二十六,换算成公历,大抵是十月末乃至于十一月了。
  ——天蝎座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