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9 章
  庄明卿拿着香囊好一会,这才重新用丝帕包好香囊,把香囊搁到枕头底下。因睡不着,便起身披了衣裳,推门而出,沿着石子路走着。走了一会,这才发现,她竟是走至程万里书房外了。
  庄明卿轻叹口气,索性掩至书房窗外,看看窗子没有关严,便透过窗缝朝里看。
  程万里挥退仆射后,收好丝帕,熄了灯躺在床上,只心中纠结,一时也没睡意。他正皱眉想心事,突然听得窗外有动静,一下跃起身,同时喝问道:“谁?”
  庄明卿待要转身跑,却是感觉来不及,只好硬了头皮答道:“是我。”
  “大半夜的,庄大夫来干什么?”程万里已是推了房门出来,走至庄明卿身前,冷声逼问。
  庄明卿只好道:“白日里不慎误烫伤了将军,一直不安,夜里也睡不好,因想悄悄来瞧将军一眼,看看将军是否安好。”
  程万里哼一声,正要斥责庄明卿,鼻端突然嗅得一股极熟悉的幽幽暗香,待要细嗅,却又嗅不到了,他一时四处看了看,又问庄明卿道:“庄大夫可有嗅到香味?”
  庄明卿摇摇头道:“并没有。”
  在深夜里,和他这样近距离站着说话,是一直以来期待的场景啊!
  程万里听着庄明卿的话,心下失望了,一时又生了火气,喝道:“庄大夫大半夜跑来这边,却是不庄重,赶紧回去罢!”
  庄明卿被这样冷待,心中酸楚起来,转身往回走。她走至一半,抬袖子擦泪时,这才发现,自己袖口却有一股幽香。想来,是之前拿香囊时,香囊的香气沾在了袖口上。
  过了几日,庄明卿婉转打探,从仆射嘴里得知程万里烫伤位置已痊愈了,这才放下心来。
  这几日,程老夫人却是积极询问雷管家并沈娘子备办寿宴之事。
  沈娘子知道程老夫人关注的其实不是寿宴本身,而是寿宴将会宴请的各府夫人并姑娘。她已是尽力打听过各府未定亲的姑娘们情况,因一一禀报了,其中重点介绍了镇南侯的小女儿叶习晴。
  各府里未婚姑娘中,以叶习晴的家世、相貌、年纪等等,和程万里最为匹配。
  叶习晴太祖父是武将,当年和太.祖并肩打江山,功劳极大,因而被封为镇南侯。到了叶习晴祖父叶世勋这一代,同样有战功,自是顺利袭了侯位。只叶世勋一妻七个妾,总共生了十七个儿子,就是没有女儿,颇为遗憾。待得十七个儿子纷纷娶妻,也是奇了,连着也是只生儿子,并没有女儿出生。叶世勋一急,在寿宴上当众说了,只要儿子们中谁家先产下女儿,就让谁袭了他的侯位。
  叶世勋放话后,儿子们也急了,纷纷又纳妾,想拼着生一个女儿。一年后,叶世勋又多了几个孙儿,正着急时,大儿媳倒是生下一个孙女,终于圆了他的愿。他只觉天空放晴,便给孙女儿起名习晴,且果然递交折子,让大儿子叶中兴承了侯位,他却甘心退居幕后,弄孙为乐。
  沈娘子道:“至现下为止,叶家依然只有叶习晴一个孙女,其它皆为男孙,可想而知,叶习晴在叶家是如何受宠了。要是搁别的人家,这样宠法,早把姑娘宠成娇性子了。但叶习晴是异数啊!她性子不单不娇,还爽朗大方。这几年助着镇南侯夫人理家,打得一手好算筹,事儿只要经她的手,马上有条有理,下人全敬着她的。将军要是娶了这样的,一过门,马上就能理家管事,且身份家世摆在那儿,是能立得起来的主。”
  沈娘子夸着叶习晴,又再补充一条道:“叶家人丁兴旺,一生就是一串男娃儿,叶姑娘能蹦能跳,身体好,待过了门,肯定也能给将军府添一串男娃的。”
  程老夫人被沈娘子后面这句话彻底打动了,问道:“这么好的姑娘,怎么留到二十岁还没说人家?”
  沈娘子道:“祖父母和父母亲并哥哥们宠着她,一有人提亲,总是认为那人配不上叶姑娘,这么着的,就耽搁了。但是将军这样条件的,肯定合叶家人的眼。论起来,两人再匹配不过了。”
  程老夫人听着,也感觉叶习晴样样皆妥当,配程万里正好。
  到了寿宴这一天,被宴请的夫人和姑娘早早就来了。程老夫人待镇南侯夫人领着叶习晴上前见她,便拉住叶习晴的手问了几句话。
  叶习晴落落大方答了。程老夫人见叶习晴说话爽利,眉眼也好看,心下尚算满意。
  待叶习晴下去了,程老夫人和沈娘子道:“别的都好,就是她身段好像平板了一点,臀部不够大,再有,嗓音有点低哑。”
  沈娘子笑道:“哪老夫人是中意还是不中意呢?”
  程老夫人一拍手道:“中意不中意的,得问万里。”
  程万里过来时,程老夫人便俯耳说了一番话,又道:“你自己瞧瞧去,要是中意,祖母就让人去叶家提亲。”
  程万里无可无不可的点点头。
  宴席过半,便有几位姑娘结伴去逛园子。一时紫荷过来道:“叶姑娘去逛园子了。”
  程老夫人一听,便招程万里近前,悄悄嘱道:“你也去逛园子,找机会近前看看叶姑娘,要是能说上几句话更好。那时中意不中意,你也心中有数。”
  另一厢,庄明卿却是密切关注着叶习晴的动静,一见她起身往园子方向走,便也借机离席,悄悄缀在叶习晴身后,想寻机和她说上几句话,观察一下她的为人。
  这几日沈娘子多次跟程老夫人禀报叶习晴的事,庄明卿听了一耳朵,心下也知道,只要叶习晴不出大的意外,程老夫人是中意她当孙媳妇的。
  在庄明卿想来,自己一家子随时会被处死刑,若那时自己未能借孕保命,总归要将程元参归还程家,如此,程万里娶的妻室,便会是程元参的继母。这继母的好坏,关系程元参的成长前途,她无论如何要帮着程老夫人把关。若是叶习晴真如沈娘子所说那样,样样皆好,那也罢了,若她不如外面传闻那样好,自己一定要破坏她和程万里这桩姻缘。
  叶习晴却是因宴席人多,姑娘们围绕着,脂粉味太浓,且程家的人太过热情,感觉有些受不住了,这才离席透气的。她虽带了丫头过来赴宴,这会又厌烦丫头跟在身边,只让丫头自己去玩。丫头知道她不喜人跟着,便转身和别的丫头一起玩了。
  叶习晴难得清静了一下,自是松口气,信步往园子走去,看看假山后无人,便坐在山石上看景,一边思忖程家为何突然对自己这般热情。
  叶习晴本就机敏,只一思索,马上就明白了过来,莫非程家瞧上自己,想撮合自己和程万里?叶习晴手指在山石上敲打,眼神变幻起来,一时长长叹了口气。
  “叶姑娘怎么叹气了,是下人慢待姑娘了么?”一个声音从假山后传来,接着,一个打扮淡雅的年轻俏妇人转到假山前。
  叶习晴适才在席间时,沈娘子已是介绍了程家诸人,又指明庄明卿是女大夫,近来住在程府治疗程老夫人的足疾,深得程老夫人喜爱云云,因此她一见是庄明卿,便笑着打招呼道:“庄大夫!”
  庄明卿近前看叶习晴,见她眼大眉浓,长了一副光明磊落的模样,心下先有了好感。
  叶习晴见庄明卿新月眉下一对杏眼,红唇嫣然,若不是作了妇人打扮,论了模样,倒能压过今儿来赴宴的一众姑娘,心下也对她生了大大好感。不管是美貌姑娘还是美貌妇人,总归是惹人喜欢的。
  两人一对眼即互生好感,当下就对坐在山石上说起闲话。
  几句话之后双方熟络起来,自是提起寿宴上诸姑娘,再说及程万里。
  庄明卿笑道:“程老夫人名为办寿宴,实是要相看孙媳妇。只今儿来的姑娘们,个个都美貌聪慧,只怕程老夫人眼花缭乱,心下难以决择了。不过呢,要我是程老夫人,我就选……”说着眼睛在叶习晴脸上打了一个转。
  叶习晴假装不察,含笑低声道:“庄大夫真有趣,还为程将军的婚事操起心来了。”
  “呃!”庄明卿正想再说,一抬头,却是瞥见不远处似乎有人朝这边走过来,她不想让人瞧见她和叶习晴套近乎,忙站起来道:“叶姑娘,我先回前头了。”
  叶习晴应了一声,目送庄明卿离开后,也起身准备离开,一站起来,却是发现山石下掉落了一方手帕子。她伸手一拣手帕子,手帕子却掉了一个小小香囊出来。她右手捏着手帕子,左手捏着小香囊,一时猜测东西是庄明卿掉落的,便把手帕子和小香囊随意一塞,塞进袖袋里,转身去追庄明卿。
  叶习晴转出假山后,才走了几步,迎头就撞上程万里,不由站定行了一个礼,喊了一声。
  程万里其实不耐烦过来见叶习晴,但被程老夫人逼迫着,无奈只好信步往园子里来,本意是想寻一个僻静的地方坐一坐,过会儿回席好应对程老夫人,倒没想到会撞上叶习晴。
  他见叶习晴突然冒出来,心下就微哼,认定叶习晴一早埋伏在这儿,只等着碰见他。他正不屑,突然嗅见一股幽幽暗香,眼睛一下亮了起来。
  叶习晴见程万里站定不再说话,她便出声告别,忙忙转身走了。
  叶习晴一走,幽幽暗香也渐渐散失无踪。程万里站在原地不动,心下道:她有幽香,便娶她为妻好了!